溺与毙[双向救赎](58)
“裴组长我去吧。”
坐靠门位置的关嘉浔举起手,膝盖站了半截又腿软地靠回椅背。
她大概是以为,自己刚骂萧煦远的话一定被他给听到了,才会想出这么损的招儿来折磨他们。
裴确安抚地冲她摇摇头,走出会议室,很快抱了一大沓A4纸回来。
从外向里挨着放到组员桌面,因为害怕他们万一紧张手抖,每个人她都多发了四五张左右。
可刚慌乱中实在拿的太多,裴确回到位置坐下后,手里竟还剩了二十多张。
指尖翻着纸角,正想匀出一半时——
“叩叩。”
——正对着的前方忽轻敲了两下她的桌面。
“也给我一张吧。”檀樾的声线,连带尾音都极轻。
但裴确心里仿佛经历重重震荡,手指慌乱地翻过几页,埋着视线双手递出去。
没察觉自己递了整叠。
手臂伸到最远,她捏着的纸尖一角正好搭进檀樾半个掌心,他刚想往后拿,裴确这才睁眼看清自己空荡桌面,又赶忙缩紧向回拉。
最顶上的一张白纸,在他们拉扯间被扯起几道痕,仿佛忽而隆起的山脉。
两人同时抬头,眼眸中的情绪不加掩饰地被对方捕捉。
“......”
独剩萧煦远在中间,盯着“恋恋不松”的两只手,像是在看古早的诺基亚开机画面。
满脸黑线地伸手,从一沓A4纸中间掏出一个洞,上下一提,再往左右一推,笑眯眯冲两人道:“准备好了,我们就开始吧。”
他话音一落,安静的空间接连响起摁笔帽的咔嗒声,好似真的进入某场考试。
“先在纸上画一个房子吧。”
“不是画盆栽么?”
萧煦远说完,底下冒出一句疑问。
半秒后,小黄自言自语干笑道:“对的对的,没房子怎么画盆栽嘛!”
裴确盯着手里的空白纸页看了良久,手抬了又放,觉得小黄说的有道理。主体既是盆栽,房子就没那么重要。
笔尖挪到角落,她寥寥几笔画完了一个矮房,有烟囱、田字窗、一扇门。门比窗户还大。
不到十秒她便画完了,耳畔时不时传来一阵奋笔疾书的沙沙声。
片刻,萧煦远的声音从身旁絮絮响起,“画完房子后,就画一棵树吧。”
树是主体,面积占得大。
裴确下意识将画纸转成横面,刚才画在角落的房子翻倒向一边。
落笔时,她脑海中出现了很多记忆中的场景。
她想到与檀樾见面的桂花树,想到等待袁媛的榆树,想到独自待在檀樾家,靠着石井仰头看见的乔木。
笔尖从高往低,蓝黑墨水在白纸上描出一根纤细树干,点出树皮的年轮,延伸微风拂过时弯曲的枝杈,枝杈上的绿叶被风吹起来后会落到地上。
然后她开始画落叶,卷曲的、平直的、枯萎的、莹绿的......画了很多很多。
画到最后,那些落叶几乎铺满了整张白纸。但仍觉少了些什么。
裴确握着笔杆思索半晌,而后沿着枝干,从左向右画出一圈树围,把整颗树和底下的落叶统统包裹进去,一片不落。
等再次转回注意力,她才发现自己耳畔那阵沙沙声消失了。
抬眼,扫见与她并排坐的组员不知何时已离开,只留下摆在桌面画得十分齐整的“作业”。
萧煦远正歪头盯着裴确手里的画,一看她抬起头,忙回神道:“裴组长你坐会儿,交给我来收吧。”
音落,她手里的纸“唰啦”一声被抽走,本想起身去帮萧煦远。
谁料他竟跟个陀螺似的,滴溜一圈把纸全部收齐后,突然站在门边摸出手机贴到耳边,“喂,陈主理呀?对对...多亏了裴组长都弄完了,我马上到你办公室来。”
他夹着一叠纸,用肩膀推开门,大声讲着电话的同时,还直冲裴确作出稍等会儿的手势。
又是一阵屋外的嘈杂音,整间会议室重新安静下来。
裴确回过神,想起陈烟然刚说她下午要去跑现场,怎么会在办公室?
但萧煦远早已不见人影,和两人上次见面一样,像只随时能打洞的地鼠,消失得十分彻底。
只剩下她与檀樾两个人的空间。裴确悄悄吐出一口气,靠着椅背,良久,仍抚不平自己鼓噪地心跳。
视线垂低,她盯着自己的衣角,想起他们仅有的两次见面,她穿的都是这件绣着尽山标志和她姓名的工服外套。
忽然间,她回忆起处理完江兴业后事那天,与檀樾十年后的初见。
她走进四季云顶,鼓足勇气敲开他家的门时,他满脸淡漠地问她是谁。
而后目光在她外套停留良久,才带她离开了两人僵持的楼道。
彼时临近傍晚六点,望港镇的商铺大多准备关门了。
他们走进一家招牌还亮着的咖啡厅,店内空无一人,里面的桌椅也收得差不多。
店员听见推门声,拿着抹布从后厨跑到柜台,语气不耐地说二十分钟后就打烊了。
“我们就待二十分钟,不会耽误你下班。”
裴确刚想离开,檀樾拉住她胳膊轻轻往回一拽,低头问她,“想喝什么?”
她盯着自己的衣袖愣了半晌,檀樾忽意识到她的目光,指尖一松,小声和她道了声歉,转头对店员道:“两杯气泡水吧,谢谢。”
点完单,两人走到靠窗的双人位前,相视而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