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廷中大型的庆典不算,王侯将相府上的婚丧嫁娶也是要务。她不过随手一翻,册子上登载的一日邀约,就有二十五家之众。还有那些忽来的拜帖,中晌这家要会客,晚间那家有宴饮,要想把这盘棋下活,实在需要统筹调度的能力。
搓搓脸,她开始清点宜春院前头人的人数,这部分乐师得留下半数,以备不时之需。
正在提笔勾选的当口,看见一个人影从外面跑进来,身上被淋得稀湿,站在那里,脚边很快滴出了个小水塘。见了她,就咧着嘴哭,脸上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“阿姐,一点消息也没有,三日了,还有多少个三日能消磨?”苏意怨声载道,“你那日究竟是怎么和他商谈的,你不是说他一定会把我接出去的吗,如今人呢?”
苏月乌云罩顶,“他若是个正常人,肯定会把你接出去,但要是他不正常,我就没有办法了。再说这才三日,你且等一等,今日下这么大的雨,等到明日再说不成吗?”
苏意说不成,“不过是往太常寺递个手书说明情由,哪里那么难办,要花那么多时间。”
苏月恼火地合上了册子,“所以你便来责问我,是我让他不守信,是我让你不自爱的吗?”
苏意被她说得脸红,但那股胡搅蛮缠的劲儿一点没减弱,转过身嘟囔:“反正我是你阿妹,我丢脸便是你丢脸……”
苏月脾气上来了,起身作势去拽她,“来来来,你上外面宣扬去,就说你怀了身孕,要丢我的脸,让大家来评评理。”
这下她又不敢了,扎刹着脚步甩开她,小声嗫嚅着:“我也不是这个意思,我只是着急……”
苏月被她气得脑仁儿疼,咬牙唾骂她:“看看你这个鬼样子,我若是三叔,非打死你不可!今日打雷,我不出门,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。”
苏意又不情愿,“阿姐出门不是有马车吗。”
苏月狠狠白了她一眼,“我着力撮合你们,怕被雷劈。你还杵在这里啰嗦,还不给我滚回银台院去!”
苏意没办法,又哭哭啼啼回去了。到了第二日,苏月正预备出门的时候,符采慌里慌张来找她,压声道:“阿姐,苏意躺在床上直打滚儿,身下流了好多血,怕是要出事了。”
苏月心想完了,这破事,刚开始又结束了。
赶忙让人传医官给苏意诊断,医官说滑胎了,吃点药止血养身子吧。
苏意面如死灰,捂住眼睛说:“好了……他不要我了……”
苏月十分恼火,站在她床前道:“你放心,你就算是死了,我也让他把你的牌位娶回去。”
苏意呆滞了下,心想这算是安慰吗?再要说话,见苏月阴沉着脸往外就走,看样子是找白溪石算账去了。
梨园之外的龙光门上有缇骑把守,这些人平时作看守梨园之用,梨园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乐师,紧要关头想用人,还是得打缇骑的主意。
不过要启用缇骑,需要卫府专门的手令,一圈下来耗时耗力,十分麻烦。苏月已然决定为非作歹了,便径直找到副尉,同他打商量,要向他借几个人使使。
副尉很为难,挠着头皮说:“大娘子,不是末将不肯借,调动缇骑是大事,就算只动用两个人,也得等上头发话。”
苏月遂将荷包摘下来,交到了副尉手上,“这个押在你这里,若出了纰漏,由我来承担。”
副尉一头雾水,托着手掌道:“大娘子,末将一身正气,不受贿赂。您押什么都不顶用,这是军国大事,不由末将说了算。”边说边纳闷地打量,“不过……这是什么?”
苏月伸手打开小匣的盖子,把那枚章子仰天放倒,“陛下的印章,不知能不能凭这个向副尉借人。”
副尉顿时吓得膝盖一软,差点跪下来,“不敢不敢……请大娘子快把圣物收回去,末将这就点兵,听大娘子调遣。”
很快,十个人高马大的缇骑站在了苏月面前,个个压着腰刀,个个身披铠甲。
副尉问:“大娘子,这些够不够?不够末将再点十人,任凭大娘子差遣。”
苏月说够了,对付一个白溪石,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。
于是缇骑开路,护卫她前往廪牺署。距离她上门交涉已经过了四日,她打听过了,太常寺到现在都没有接到白溪石的上书,看来他是打定主意用“拖”字诀了。
副尉受她调遣,策马跟在她的輂车边上,抖着马缰朝卷篷下看了眼,见她神色肃穆,满脸不悦,心下有些打突。
其实直到现在,也还是不清楚他们这些人跟去,要承办什么差事。副尉犹豫良久,忍不住打听了一句,“大娘子,过会儿末将等如何为大娘子效力?”
苏月已经能看见邻牺署的门楣了,双手紧握成拳,咬着槽牙道:“看见白溪石,给我往死里揍。”
第45章
和贱人打交道, 让她明白一个道理,要是能直接动手,就不要多费口舌。
副尉显然吃了一惊, “啊?大娘子说的, 是早前的太常寺白少卿?”
苏月说对, “就是他。我与他有私怨,今日一定要让他受些教训。”说着看了副尉一眼, “怎么,揍人的事, 缇骑不干吗?”
校尉忙说哪能呢, “缇骑戍卫紫微城,虽说是陛下的私人禁卫,平时还讲求些体面, 可一旦受命, 上刀山下火海都是小事, 更别说揍人了。”横肉满脸的五官,努力挤出了和善的笑, “尤其末将知道,大娘子与陛下是自己人,陛下的禁卫, 不就是大娘子的禁卫吗。您放心, 日后有差遣, 压根不用出示陛下私印,末将等只要认准大娘子这个人,准错不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