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月顿感遗憾,原本以为自己又可以记上一笔,到最后不说功高盖主,至少也是不可多得的忠良。但现在那位一身反骨的大人把皇帝陛下得罪透了,重返朝堂是不可能了,她只好退而求其次,“那就给他些赏赐,让他回乡养老吧,也好彰显陛下宽宏大量,不念旧恶。”
皇帝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,“辜娘子真是位仁厚的女郎啊,回头让人记上一笔,就按着你的谏言,给他些优恤。”
今天又是满载而归的一天,自己的麻烦化解了,还攒下不少功德,长此以往,怕要配享太庙。
越想越高兴,她松快地说:“过几日就是中秋了,梨园排演了不同于以往的曲目和舞蹈,到时候一定让陛下刮目相看。好了,卑下要告退了,八月十五再见。”
她福福身就要走,皇帝不悦道:“朕还没发话呢,你当这乾阳殿是什么地方,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?朕问你,你打人的这件事,就算处置妥当了?”
苏月心道果然是高估他的心胸了,今天又找他走了后门,他岂能平白放过这个攒钱的好机会。自己已经有两枚铜钱落进他手里了,十枚攒起来很快,攒满之后会发生什么,不太敢想。
她不想掏,可不掏好像又不行,下次再有事相求,肯定不灵验了。
犹犹豫豫翻出一枚,紧紧捏在指尖,她说:“白溪石那件事,不能怪我……”
她给得十分不情愿,以至于皇帝要拔那枚钱,还得费九牛二虎之力。
“不怪你,你把人揍得满脸花?有何冤屈大可告到大都府,或是具表上奏,不能滥用私刑。”皇帝咬着牙,终于把那枚钱拔了出来,发狠地握进手里,“朕告诉你,这是你们的私怨,私怨动用公器是重罪。你在朕面前公私不分,朕都包涵了,可你不知感恩,那就是错上加错,要被削职,关回好望山的,知道吗?”
苏月不敢再反抗了,垂头丧气说:“卑下知罪了。”
皇帝哼了声,“知罪就好,明明可以钱货两讫,何必欠朕人情。这世上人情可是最难还的,望小娘子谨记在心。”
苏月唯唯诺诺,看着他抽开抽屉,当着她的面把铜钱投进了锦盒里,然后转头冲她笑了笑,“还差七枚,朕就可以向你提要求了。”
不知为什么,苏月觉得他的目光隐隐透出一种如饥似渴的味道,每一次瞧她,都是一副淫心欲动的样子。
她咽了口唾沫,不自觉地想捂领口。再定睛看他,其实是自己想多了,那目光分明充满不遮不掩的促狭和算计。她有些讪讪,临走前又再三向他重申:“得是光明正大的要求啊,不能违背女郎的意愿,更不能作非分之想。”
皇帝朝她一哂,“欠了一屁股债,到了还债的时候还想约法三章,天下竟有这样的稀奇事。”
苏月没理睬他,乘着夕阳,顺着来时的路,重又回到了梨园。
果真直接动手,事半功倍,磨磨蹭蹭的白溪石,当日就让人把文书送到了太常寺。官员要迎娶梨园乐工,还是有一定优待的,只要乐工本人答应,基本没有办不成的。
于是第二日,白溪石就亲自来接苏意了,身体还很虚弱的苏意原本很高兴,但一见到情郎鼻塌嘴歪的样子,顿时就激愤起来,“怎的弄成了这样?”脑子转得飞快,立刻明白了其中原委,回头怨怪苏月,“阿姐下手也太狠了,险些把人打死。”
苏月蹙眉,“不打成这样,你以为他会来接你?你要是改了主意,只要一句话,他立刻调头就走,你信么?”不过这瘟神是一定要想办法送走的,于是又转变了话风,好言好语道,“伤了点皮肉而已,回去养一养就好了。你且跟他去吧,催促他快些准备婚事,再往姑苏家里送封信。三叔和阿婶知道你给自己找了个做官的郎子,一定会为你高兴的。”
苏意听后便不再抱怨了,小心翼翼登上马车。还算有良心,临走的时候透过花窗同她道别,“阿姐,我走了。”
苏月点头不迭,“在人家家中,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。盼你们和乐美满,早日成婚。”
扬手挥动,边挥边感慨,终于,终于甩掉这个累赘了。自己在上都确实只有这么一个至亲,但这位至亲有也诚如没有。现在脱离梨园跟了白溪石,白溪石好歹还有官职在身,抛却人品不谈,已经是上佳的姻缘了。
这厢的事情办好了,接下来只需操心梨园的事务。有时一些高门显贵家中有宴请,会点名要苏月一同前往,并不为让她登台,只是单纯想结交她,谁让她在陛下跟前面子如此之大。
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无法禁止,她和权家大郎捆绑日深,甚至听见个小道消息,说陛下至今不立皇后,不选妃嫔,都是为了她。苏月有时候想,自己这辈子怕是完了,就算想嫁别人,也没人敢娶她。
唉,走一步算一步吧!她如今只有一个念想,先把梨园经营好,今年年下想个办法回一趟姑苏,见一见阔别已久的家人。
前景还是美好的,至少如今的梨园已经很让人满意了。没有了笼罩在头顶的阴霾,乐工们也能得见天光,就算去私宅献演,也不再感觉为难了。
苏月作为梨园使,不像太乐丞那样,经常需要跟着前头人的队伍跑。邀约很多,她也不是家家都去,只有推脱不过时才充当押队的重任,陪同乐工们一同前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