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后笑道:“谢什么,当初权家的族亲纷纷迁往上都,不也是朝廷给与优恤安排的吗。咱们诚如自家人一样,陛下与你们也不生分。听说十五留宿在贵府上了?难怪第二日二郎进来,邀他上我这里用饭,宫人竟说他昨夜起就不在宫中了。”
太后是随口一说,但这一随口,不知不觉中就坐实了两家牵扯不清的关系。
反正她也不着急,因为知道今天的事必成无疑。既说起二郎,不免要引荐引荐,比了比身边人道:“这是我的幼子,陛下封了齐王,不过一向不太出门,你们想是没有见过。”
两下里站起身互相行礼,齐王对太后道:“那日在代侯府上,我曾有幸见过辜娘子。听说中秋大宴,梨园的曲目精彩异常,可惜我没有眼福,遗憾得很呢。”
太后笑呵呵说:“不碍的,中秋过后还有立冬,还有正旦,有的是机会观演,不急在一时。”嘴上说着,心里顶关切的是立春,便试探着问苏月,“陛下可与你说过立春的安排?”
苏月想起他确实含含糊糊提过,但具体是什么安排,却并未向她透露。
“陛下说与您有个立春之约,可臣问他,他又说不足为外人道。”
太后大呼倒灶,这儿子过于没出息,比他父亲更胆小。但凡他拿出平定天下的一成功力出来,媳妇早就有了,连孩子都该有了。可他却好,还在不急不慢地周旋,不知究竟有什么可磨蹭的。你要说他脸皮薄,他也知道赖在人家家里不走,实则脑子半点不笨,就是嘴笨。你若说他脸皮厚,他对待喜欢的女郎那种瞻前顾后,真是狗见了都摇头。
太后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耗下去了,再耗天该冷了。儿子不中用,还是得为娘的出马,辜家夫妇既然来了,今日就索性把话说破吧!
于是太后直言不讳,对辜家夫妇道:“别瞧我们陛下英雄盖世,遇上了女郎,半点也不会说话。但他愿意办实事,他若对你好,光顾着掏心挖肺,有时候这种性子吃亏得很,因不善言辞,难以赢得女郎的芳心。员外,夫人,四年前咱们家曾向贵府上提亲,贵府上没有给我们再争取的机会,说实话,我很有些伤心。对于女郎,我是打心底里喜欢,不怕你们笑话,当初明知亲事不成了,我也还是远远看女郎在府门前舍米舍面,心里不知多懊丧。贵府上有贵府上的考虑,兵荒马乱舍不得女郎外嫁是人之常情,可如今天下太平了,又男未婚女未嫁,我想再问一句,我家大郎可还有机会向贵府上提亲?”
其实早就知道今日召见,太后是怀着怎样的目的,但话真正说出口,还是很令辜家人惊愕。
没有皇权威逼,也不是居高临下的发号施令,太后依旧以平等虔诚的态度来商讨儿女的婚事,倒弄得辜家夫妇十分惭愧了。
辜祈年讪讪道:“卑下当年有眼无珠,心中一直惴惴不安。今日太后说这番话,愈发显得卑下鼠目寸光了。”
辜夫人望了望丈夫,在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后,方才对太后剖心,“卑下也与太后说句实话吧,我家虽是世代经商,但并非贪慕权贵的门第,家中孩子都是我们心头的肉,从来没有想过让她们登梯上高,去够不该够的果子。上年陛下御宇,我们心中惶恐,但也并未后悔把女郎留在身边。后来她被强征进梨园,我们有怨言,也曾深深感慨过世道艰难,然到如今才明白,这是孩子命中注定的际遇,她终究是要离开爹娘的。陛下丰厚的赏赐,让我们日夜难安,总觉受之有愧。今日又蒙太后召见,您这一番肺腑之言,叫我们何以克当啊。”
太后拍了拍辜夫人的手,笑着说:“咱们都是实诚人,不拐弯抹角说事,心思敞亮。陛下对娘子的偏爱有目共睹,他一步一步为娘子垒好了基石,还请员外及夫人看见他的良苦用心。”
辜祈年点头不迭,“看得见,卑下等都看得清清楚楚。太后今日特意召见我们,着实是抬举了,这事只需吩咐一声而已,哪里用得着亲自费心。”
所以说辜祈年到底是生意场上的积年,他不会明打明地追问,是要让苏月当皇后还是当妃嫔。话语间以退为进,就是在逼太后表态,会给苏月一个什么样的名分。
太后心里自然明白,笑道:“规规矩矩地聘正妻,岂是吩咐一声能了事的,就算我答应,朝中那些掌管着宗族事务的官员们也不能答应。我与陛下早就商定了,四年前是如此,四年后依然如此。我们是实心要结亲的,也用不着媒人牵线搭桥了,就由我厚着脸皮亲自与员外夫人说吧。”言罢又望向苏月,“娘子的意思呢?你在我眼中,可不是一般的女郎啊,父母之命固然要遵,但你自己的想法也尤为重要。”
苏月听他们说了半天,脑子里一直嗡嗡作响。现在太后点了她的名,敷衍是敷衍不过去的,只是一时有些彷徨,难道这朱砂痣要当不成了?
细想权大这个人……她又不是铁石心肠,当然知道他的好,就算他嘴欠,她也觉得可以包涵。嫁给他,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,自己假装挣扎两下而已,说认命也已经认命了,总比盲婚哑嫁强。
可是梨园怎么办?那么大的梨园,她好不容易和大家一起支撑起来的梨园,还没真正做出成绩,就不让她干了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