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她这句话,副尉的胆子如牛一样大,梆梆拍了拍胸前的护心甲,“交给卑职,卑职这就去点兵。其实大娘子不用担心,量那个毛脸贼不敢声张。大娘子手上若有把柄,只管弹压他,听说这阵子朝廷正暗查那些渎职的旧朝武将,他未必没听见风声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他不会在这个当口出头冒尖的,除非他想在陛下面前露露脸。”
这番分析,其实在苏月听来并不一定靠谱,但她急于找到颜在,已经顾不上那许多了。
所以就如副尉说的,即刻点兵,很快就赶到了左翊卫将军的府邸。事先也查探过,他在上都没有别业,要藏人定然只在此处。苏月便坐在外面的马车里静待消息,一群如狼似虎的缇骑冲进去,把将军府的女眷吓得吱哇乱叫,吵成一团。
有人在大喊:“了不得,抄家了!主君……主君……”
缇骑是不论死活的,领了命只管向着目标进发。将军府虽然也有护院,但缇骑是皇帝亲军,没有人敢阻拦。他们查找了府中每一间屋子,连路过的狗都不免挨一脚。
左翊卫将军无法呵止他们的恶行,铁青着脸出来见苏月。苏月是第一次与他会面,难怪副尉说他是毛脸贼,他的下半张脸,几乎被青色的胡髭覆盖了。到她面前怒气冲冲大骂:“你是个什么东西,竟敢带人来搜查我的府邸!老子横扫襄阳,迎接陛下大军的时候,你还在姑苏染指甲呢。如今靠着陛下宠爱,犯到老子头上来,真当老子好欺负吗?”
苏月从车舆内走了出来,冷声道:“将军,你是谁的老子?梨园中有乐工无故失踪,原本就在满城搜寻。将军和那个失踪的乐工曾有渊源,我若上报大都府,一样是要传将军问话的。我顾及将军颜面暗中查办,你却不领情,要是早知将军如此不识好歹,我就不费这番苦心了。”
左翊卫将军被她说得发懵,但很快便回过神来,“你不必唬我,这上都的官宦门户,哪一家设宴没有传过梨园乐工?这叫什么有渊源!仅凭这个就带人来我家搜查,请问别家也是如此吗?”
苏月道:“别家并不如此,我只搜将军府。”
左翊卫将军顿时暴跳如雷,“姓辜的,你可别欺人太甚。人家怕你,巴结你,老子却从未将你放在眼里。”
苏月并不怵他,犀利的眼风如刀,恨不能将他凌迟了,“走失的乐工姓朱,姑苏人。四个月前将军曾下帖邀她一人来府上弹奏,太乐署乐工青崖怕她只身前往多有不便,自己顶替她赴约,夜半子时才回梨园。官员府邸传召乐工是寻常,但发生了什么,也是有迹可循的,还不够资格劳烦将军吗?我若是你,反倒应该大开方便之门,迎接缇骑随意搜查。若搜出人,认罪伏法,若搜不出人,正好自证清白。而不是像你这样口出狂言,张口闭口要做我的老子。”
这下左翊卫将军无话可说了,毕竟他对青崖所做的一切,翻起旧账来也不简单。事情闹得太大,对自己定无半点好处。
于是便立在一旁,冷着脸任凭缇骑前院后院翻找了一遍,可惜缇骑搜查半天一无所获,空着两手出来了。
副尉向苏月复命,“回大娘子,都找遍了,不曾找到。”
苏月再次失望了,颜在就像一滴水,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了。她再也想不到该去哪里找她,接下来好像除了大海捞针,真的再没有别的办法了。
左翊卫将军脸上露出嘲讽的笑,“可要搜仔细了,别有遗漏之处。”
苏月转过视线一扫他,“若有遗漏,下次再来。”然后在他愤恨的注视下重又登上了马车。
回去的途中才想起来,自己忙了这几日,倒忘了去问问青崖那头有没有什么消息,便让赶车的把她送到了乐府。
再见青崖,他大病初愈,气息还有些弱,一见到她就连咳带喘地追问消息。
苏月告诉他一无所获,他像被抽掉了魂魄似的,垂着袖子喃喃自语,“能去哪里……能去哪里呢……她与人无仇无怨,应当不会有人存心和她过不去的。都怪我,生什么病!若不是为了来看我,她也不会丢了。”
苏月叹了口气,“你不要因此自责,这不是你的错。”
青崖眼中隐隐有泪光,惨然对她说:“阿姐,我心悦她,你是知道的。”
苏月微怔了下,沉默着点点头。
“会不会……回姑苏了?”青崖犹豫地说,“找遍大街小巷都找不到她,也许她已经离开上都了。”
苏月却觉得没有这种可能,“颜在不是冒失的人,乐工出逃,会罪及全家的。她家里还有母亲和阿兄,为了家人,绝不会做这种事。”
青崖背靠着抱柱,低下头,眼泪顺着鼻尖滴落,“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,找不回来了么……”
苏月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,只能让他稍安勿躁,说再想想办法。
回去的路上,心里堵得很,也不想乘车了,打算自己一个人走上一程。
从乐府到梨园,中间隔着一个北市,她顺着街道慢慢前行,试图从颜在经过的路径,找出她失踪的原因。
四下张望的时候,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侧影,仍旧一副爽朗的模样,正笑着和人说话,是许久不见的春潮。恰巧转身,恰巧也看见她,“咦”了声笑道:“这是谁?不是我们的梨园使大人吗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