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大惑不解,但手上拨弦未停,第一曲近了尾声,略顿片刻,换种指法又奏响了第二曲。
齐王离开的时间并不长,她奏到“家给人足,时和岁丰”的时候,他回来重新落了座。她也没有多想,料他或者是去如厕了,这种事也不好追问,仍是兢兢业业把整首曲子奏完了。
等到大家下过注,屏风被撤开了,齐王手里的月琴,奏的是起始的那一曲。他有极佳的模仿能力,就算是内行,也听不出两者有任何差距。
这回皇帝和苏月都猜错了,众人轰笑,催促着陛下和大娘子快喝。
待齐王和颜在坐回来,苏月还在纳闷,“你们俩的指法竟然那么像……”
皇帝并不起疑,“所以人家有缘。能结成连理,必是有共通之处。”
苏月便开始考虑自己和他,好像没有共通,只有互补。他矫情粘人,她有好脾气可以惯着他。
反正一场盛宴,让所有人酣畅淋漓,内侍们都散了,宴后预备了甜乳酥酪,端端用金盏装着,一人一盏搁在了面前。
皇帝还是对甜食不感兴趣,“女郎的吃食,朕不喜欢。”
齐王却说:“要结成夫妻,先得吃到一块儿去,阿兄就勉为其难吧。”一面拿起金匙,朝他递了过去。
皇帝拗不过,只好浅尝了一口,似乎味道不错,就把整盏酥酪吃完了。
等餐食都撤下去,大家闲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雪景,苏月吹了冷风打了个喷嚏,皇帝忙给她递上了手巾。
天还是阴沉的, 说不定下半晌会接着下雪,大家商讨着,过会儿上岸找四匹马来,沿着河堤走上一程,往郊外去。
正说着,苏月不经意看了皇帝一眼,见他面色忽然大变,两手扣住了脖子,眼里都是惊恐的光。
她心头狂跳,霍地站了起来,“陛下怎么了?”
话刚说完,皇帝就倒下了,脸色红得几乎拧出血,连眼里也布满了血丝。
这下众人乱成了一团,齐王大喊:“阿兄……快找御医来,快呀!”
可是今日游船,又怎么会随身带着御医呢。国用跳到甲板上疾呼:“靠岸!快靠岸!”
苏月人已经木了,看齐王解开他的领扣,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,跪在边上使劲给他扇风,仿佛空气流通得更快,能全部输送进他肺里似的。
可他的症候看上去很严重,胀红的脸忽然又变得惨白,气息霎时也微弱了。苏月大哭,觉得天都要塌了,抱着他陛下大郎一顿乱喊,然而没有用,他不会应她了,人已经一派死寂,魂魄离体只是时间问题一般。
外面在喧闹,因为舫船离码头很远,要靠岸并不容易。水岸边上尽是芦苇水草,船离岸两丈远,就怎么都撑不过去了。
御前的内侍没有犹豫,几个人拽过缆绳跳下水,死命往岸边拖拽。终于舫船靠岸架起了跳板,岸上随扈的缇骑也赶来了,不知哪里弄出个大夫,立刻把人送上了船。
大夫哆哆嗦嗦取针松开他的咽喉,一面探脉搏,在所有人惊慌的注视下说出了可怕的诊断,“不大好,症候来得如此急,应当是中毒了。”
可船上所用的人都是掖庭内派遣出来的啊,尤其饮食这项,都是平时侍奉御膳的人员,不可能有人会给皇帝下毒。事已至此,最要紧的是先救命,缇骑张罗起来,七手八脚把皇帝抬出了船舱。
齐王回头吩咐带队的校尉:“船上的物件不许移动,查出陛下中的是什么毒。人也一个不得放走,全都羁押起来,命大理寺严审。”
校尉道是,抬手一挥,两掖的缇骑四散开,把整艘舫船都控制了起来。
其它的暂且顾不上了,大家护着皇帝返回宫城。宫内的御医早就严阵以待,一见到人,便急急跟进了殿内。
太后那头也听闻消息了,慌张地赶来查看,语不成调地追问:“好好的,这是怎么了?我的大郎怎么了?”
齐王扶住母亲,颤声道:“都是我的错,若今日没有邀约阿兄,就不会出这种事了。”
太后推开了他,急忙就要入内,苏月上前搀住她,劝道:“太医们正在诊治,让我们在外头等着。您别急,施救还算及时,不会出事的。”
可是嘴里说着,眼泪却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。她不敢想象没有权大的日子会怎么样,以前总嫌弃他,到了今时今日,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深爱他。
太后看她泣不成声,反倒冷静下来了,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:“不要紧的,他吉人天相,那么多次死里逃生都挺过来了……小时候我让人给他算过命,他大富大贵,能活到八十……不要紧的,太医一定能治好他的。”
乾阳殿内一片惨淡,齐王满脸悲伤地站在一旁,他身后的颜在却探究地望向他,心里的疑问呼之欲出。但她知道兹事体大,不单是不该问,连想都不该去想,只好咬住牙,把一切都咽进了肚子里。
等了许久,久到苏月几乎坚持不住了,后殿的太医才出来。她紧紧盯着这些人,他们个个脸上表情颓丧,经太后追问,推举出一个话事人答话,拱着手道:“臣等查验了症状,陛下呕吐、抽搐、喉紧、气短,若没有料错,应当是中了钩吻的毒。这种毒阴狠,只要出手,便是冲着置人死地来的,陛下能否经受得住……得看接下来两日的情况。若上苍保佑,定能否极泰来,请太后切勿慌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