戒糖指南(84)

“嗯。”陆海杨脑袋在枕头上蹭了几下，和宋星书对视了一会儿，嘴唇动了动，似乎想要说什么。

宋星书也翻了个身，两人直面对方，能感受到到对方呼吸的温度。

气息拂面时有点痒，陆海杨把自己的半张脸埋在枕头里，嗓音很轻：“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这个世界。”

那些他求之不得的渴望，那些他无法逃避的烦恼，就像日光下的影子，他永远无法摆脱，只能被迫学会与之共处。

宋星书是个很可靠的人，陆海杨知道自己的倾诉是安全的，但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，担忧和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心头，让他此刻变得更加苦恼和烦躁。

“有些时候，我会没有理由的很烦。”陆海杨垂下眼睫，慢慢说道，“走在路上看到一个路人，一棵树，一株草，他们和我不会有后续的交集，只是一次偶尔的遇见，但我也会觉得烦躁。”

对外界的不安被转化成一种自我防卫式的厌恶，大多时候，他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把这些负面情绪强行压制下去，等着时间把这些情绪一点点消化。

这种处理方式很消极，但他找不到其他的处理方式。所以在下一次负面情绪翻涌上来时，经常会连带重新激起之前积攒的负面情绪，让他陷入更难招架的情绪深渊。

他想要找到一个情绪的宣泄口。

“这很正常。”宋星书嗓音很轻，像一缕温暖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清风。

陆海杨一点点松开了紧咬的唇齿，抬眸撞进了宋星书温和包容的眸光里。

“但我觉得这样不好，”陆海杨眼睫颤了颤，迟疑道：“被我讨厌的那些人，那些花草树木都是无辜的，他们也没有做对我不好的事情，我还对他们产生不好的想法。”

在心里偷偷说完别人的坏话，之后还要偷偷在心里自我反思，这样一个人还自认为很坏。宋星书失笑，问：“你会把这些想法付诸于行动吗？”

“当然不会。”陆海杨语气坚定。

做人要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，被一时的负面情绪操控大脑做出一些失控的事，这在他看来是一种很愚蠢的动物（沈江恒）行为。

宋星书说：“这样已经很好了。”

陆海杨望着他，听到他说：“在我眼里，你已经足够好了。”

所有这些被陆海杨本人藏在心里独自纠结不已的念头，在他看来只是太阳上的一些微不足道的黑点，完全不足以掩盖住太阳的光芒。

陆海杨沉默了许久，慢吞吞说：“宋星书，你对我是不是有滤镜啊？”

他怎么感觉宋星书对自己的推崇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？

宋星书笑着反问：“有吗？”

陆海杨心情莫名轻快起来。

他闭上眼睛，没让宋星书看到自己眼里的情绪，轻哼道：“我要睡了！”

两人睡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被宋星书在手机上定好的闹钟吵醒。

陆海杨睁开眼后盯着天花板，努力和自己体内的瞌睡虫抗争。

宋星书慢悠悠坐起来，低头见陆海杨快要把自己一双狐狸眼瞪圆了，垂眸轻笑了一声。

原本放空思绪的陆海杨听到他的笑声立刻扭头朝他看过去，下意识装凶：“你笑什么？”

宋星书止住笑意，说：“要一起去洗手间吗？”

这个问题让陆海杨愣了两秒，耳尖忽然烧成了红色，“你！”

宋星书瞥见他耳尖的变化，思忖片刻便明白过来。

“我的意思是要不要一起去洗个脸。”宋星书强忍着笑意用正经的嗓音说道。

陆海杨脸上的表情飞快变化了几次，腾地坐起来，动作太快，脑袋陷入片刻的晕眩状态。

他抬手扶着脑袋，撩起眼皮对宋星书咬牙切齿道：“去就去！”

宋星书有时候真是拿爱逞强的陆海杨没什么办法。

见他扶着脑袋皱起眉心，忍不住抬手：“头晕？”

陆海杨躲开他伸过来的手，“你真烦。”

他说完之后立刻抬眼去瞥宋星书的表情，见宋星书的眼神没有变化，又在心里偷偷后悔起来。

宋星书一眼看出他的口不对心，淡声说：“是我的错。”

果然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，陆海杨几乎快要把“懊悔”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。

宋星书先下了床，陆海杨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，刚抿紧了唇瓣，余光里就出现了一道人影。

宋星书走到他那一侧的床边，伸出双手把陆海杨从床上抱了起来。

“！”

陆海杨人生第一次感受了一米九的视角，这个视角有点新奇，陆海杨视线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，最后愣怔地低头看着宋星书仰视他的脸，“你……”

“不开心也没关系。”宋星书伸直胳膊把他举得更高，“你可以在我面前做最真实的你自己。”

陆海杨甚至来不及反应他说的话，满脑子都是自己一抬头就要撞到天花板了！

但等他反应过来宋星书的话，大脑却变得更加晕眩。他稍稍弯腰搂住了宋星书的脖子，试探着开口提出要求：“你能不能转个圈？”

宋星书稳稳抱着他足足转了五圈才停下。

陆海杨紧紧抱住他的脑袋闭上了眼睛，等那股由宋星书带来的奇妙失重感消失时才慢慢睁开眼睛。

“好玩吗？”宋星书从他的两条胳膊里抬起一点脑袋。

陆海杨低头和他对视了一眼，用掌心捂住了他的眼睛，才说：“不好玩。”

让宋星书把自己放下来，陆海杨脚步轻快进了洗手间。

宋星书跟在他身后进来，两人站在洗手台前，陆海杨先洗了脸，抬头时下意识往镜子里看了眼，就发现宋星书正在低头看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