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嬷嬷有话说?”
李嬷嬷忧心忡忡道,“奶奶年轻,不知这陆府水深,别看昨个儿二爷发了一通威,看着像是给你铺了路,可真要管好底下那些牛鬼蛇神,并不容易,咱们初来乍到,路子都没摸明白,那些人,用吗,不放心,她们合伙算计您您都不知道呢,不用嘛,咱们上哪儿寻那么多信任的人手。”
“奶奶掌了家,老奴替您高兴,却也替您愁得一宿没有睡。”
程亦安看着李嬷嬷堆起皱纹的眼角,失笑道,“车到山前必有路,嬷嬷莫愁。”
除此之外,李嬷嬷其实还有一桩心事,当着程亦安的面,却又不敢说。
别看李嬷嬷是程亦安教养嬷嬷,却因老太太那桩事,如今在宁济堂还得往后站。
李嬷嬷铁了心要倚着程亦安这颗大树,老太太那边是彻底撂下了,那老太太也识趣,不必程亦安开口,已经将李嬷嬷那女儿女婿给放归了,前段时日女儿和女婿求到她跟前,想让她帮着在陆府寻门差事。
这不,程亦安开始掌家了,是个极好的机会。
但李嬷嬷不敢开口,毕竟她现在可不是以前。
如蕙二人不敢叫程亦安等,匆忙塞了几口起身,程亦安却是瞪她们,“我也不是在等你们,我在想事儿,再吃一些吧。”
再过了一会儿,主仆四人由小丫头仆妇簇拥着往议事厅来。
陆府的议事厅在垂花门内,垂花门西面是花厅,东面挨着侧门处便有一小院子,是陆府当家主母理事的议事厅。
大雪天二太太没起,免了晨昏定省,老太太那边病下更不许人打搅,程亦安径直来到议事厅。
里面果然聚满了人。
一等管事,二等管事和三等管事,总共一百人,将不大不小的议事厅挤个水泄不通。
众人原还交头接耳,听到门口仆妇唤“少奶奶来了”,立即肃敬,纷纷给程亦安请安。
程亦安在横厅长塌坐了下来。
早有管事准备了火炉,如蕙又亲自将携来的一块貂皮褥子铺上,让程亦安坐着,搭了一块豹皮缎褥在她身上保暖,如兰呢,带着小丫头将程亦安惯用的那套茶具给搁下,吩咐人煮茶水去了。
雪已停,院子里的积雪也被清到角落,上百人默立下方,悄悄打量程亦安。
端端正正的美人儿被簇拥坐在软榻,雪白如玉的一张脸,圈在一丛细细的兔毛中,瞧着十足雍容富贵,可到底太年轻了。
年轻有年轻的好,好糊弄。
程亦安太明白这些管事的底细。
陆栩生再厉害,终究不能日日在府上,说到底这位少奶奶成不成,这些管事们也都在看。
这是其一。
其二,陆府偌大一个国公府,即便不如程家源远流长,那在京城也是首屈一指,每日大事十来件,小事上百件,灶上的,厨房的,内院的采买,外院的采买,茶水厅,宴歇处,库房的,守夜巡门的,管园子的,还不算太太奶奶们身旁的丫鬟婆子,光这些,就得好几十个管事。
她才携了几人进府?
通共两个得力的陪嫁丫鬟,两门陪房,人尽其用,也只能管上两三个档子口的事。
归根结底,程亦安还得用陆府的人。
既然必须用他们,那大家伙自然就有底气了。
哪个房里人不是人精?
正瞅着她这一难处,二太太将自己的几位嬷嬷丫鬟给使来了,婆母的面子你敢不给?
老太太和大太太的人俱在,大太太的人虽知凶多吉少,老太太的人却是有底气的,为何,你敢不把长辈放在眼里?
就连三太太这个素来菩萨般的人儿,也使了几人来。
你与其用长房的人,还不如使我的人,两相其害取其轻嘛。
不说外头,就是身边的李嬷嬷,不也想塞她的女儿女婿进来么?
人人都有自个儿主意。
主意多,并不是坏事。
程亦安不动神色一个个扫过去,接过如兰递来的茶水,慢腾腾喝。
这些人当然得用,也必须得用。
这里的管事嬷嬷要么是各位太太奶奶的陪房,要么是陆家的家生子,个个在陆府盘踞多年,关系网错综复杂,且在外头甚有门路,一旦弃之不用,陆府将陷入瘫痪,那不是给别人添堵,是给程亦安自个儿添堵。
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用。
老太太的人不能用,弄个祖宗在上头压着不难受么。
二太太的人也不能用。
昨日她看得明白,这位婆母有意接手中馈。
搞不好这些婆子暗地里使些什么绊子,给她难堪。
其余人即便能用,也不能轻而易举就衬她们的意。
人的劣根性,得到的太容易,便不珍惜。
直接将老太太和二太太的人赶出去?
当然可以,她大可雷厉风行全部发落。
但事儿不能这么做。
一来留下不敬长辈的名声,二来,这些人心里不服,没准私下弄出什么幺蛾子来,三来,何苦将所有仇恨往她一人身上拉呢。
程亦安现在意图很简单,要用人,还得用顺手。
怎么办?
她啜了几口茶,终于将茶盏给搁下了。
首先她毫无意外先撤下了大夫人的陪房。
这是要告诉所有人,贪图公中财产严惩不贷。
随后任命明嫂子夫妇为银库管事,负责发放银子,至于总管房的大总管,不出意外给了陆栩生的心腹杭管家,有这位老管家在,便如定海神针,出不了大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