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次日落(182)

他确实变了。路闻清在看到手下搜集来的资料时还不信，如今一见，果真和从前不太一样了。虽然面对他依旧没什么好语气，但比起他在老宅时见到的那个只会依附于路之恒而活的黎乐，现在的他明显自信了很多。

这是个好事，与其看别人脸色，不如让自己强大起来。他期待黎乐的将来，但现在他要毁掉了。

谁让他是路之恒看上的人呢，可惜了。

黎乐当然想知道，可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，他能感觉到在自己面前有一个能让他求生不得的陷阱，一旦跳下去，就会万劫不复。

他可以自己调查，比起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陌生人，他宁可相信路之恒的解释，毕竟他们有孩子，他总不会害自己。

“我不想知道。”黎乐转身要走，而这次保镖却没有拦他。

黎乐觉得奇怪，但他现在没空多想，加快脚步往外面走。就在他碰到门扶手时，朗星的声音穿过音响在房间里飘荡，每一个字都不偏不倚全部落进耳朵里。

黎乐脚步一顿，他知道那是假的，于是一咬牙连头不回直接推开门。

“朗星是你们的第二个孩子，但他应该从没和你提过那个孩子吧？”路闻清的声音幽幽传来。

黎乐大脑顿时空白，连呼吸都在一瞬间停了下来。

路闻清摘下桌上的粉花，花瓣刚好盖住黎乐瘦弱的身躯，他把花放在鼻间细细嗅着，耳边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
“你说清楚！”

路闻清欣赏着他愠色的神情，他很有耐心，直到黎乐等不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，他才笑着将花朵别在黎乐的耳边。

“因为他在两年前已经死了。不过我带来了他当时的照片，你确定不想知道当年的事吗？”

他拿起一直被反扣在桌面上的几张照片，揽着浑身颤抖的黎乐坐在自己的旁边。他端着咖啡杯到黎乐的唇边，黎乐扭过头说什么都不愿意张口。

很快他听到一声叹息，随即他就被捏住下巴强行灌进了半杯咖啡。

“唔！”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不由分说流入口腔，烫的喉咙仿佛被烧红的铁水一般痛到黎乐忍不住流眼泪。

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唇角流出的褐色液体，路闻清在他耳边低声道：“很快就会有新的客人来了，但在这之前得先委屈你去那边的房间等一等，放心，我保证你会记起所有的事，包括那个没了的小朋友。”

……

当夕阳的余晖撒在绿叶上时，店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，蓄势待发的保镖们立刻集合挡在路闻清的面前，紧盯着只身闯进来的处于愤怒漩涡之中的男人。

路之恒寻找着黎乐，在一无所获后直接撂倒了最前面的两个全副武装的保镖，就在后两个正要一起上时，路闻清发话了。

“没规矩。路总来了，还不换杯茶请他入座？”

路之恒冷冷道：“不用了，黎乐在哪儿？”

服务生战战兢兢进来，见气氛不对倒完茶赶紧跟着保镖一起出去了。

“别着急，我们兄弟间有段日子没坐一起好好聊天了吧？路明万一直想让我们齐心，今天日子特殊，不如随了他的意思？”

“特殊？”他不记得今天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，和黎乐的结婚纪念日还早，生日也更不是。

路闻清点头，重复着这两个字：“没关系，以后你会记住这一天的。”

路之恒没工夫在和他玩文字游戏，他环视周围，墙上有一大块长方形的玻璃，玻璃后有百叶窗挡着，看不清里面有什么。旁边有一扇铁门，上面挂着锁。

黎乐一定在这后面。

他敲着那扇玻璃，虽然没有回应，但他贴近时听到了隐隐约约哭声。哪怕声音很小很细，可他还是认出那是黎乐的声音。

他二话不说直接拎着椅子砸玻璃，几番下去玻璃没事，倒是椅子腿断了两条。

“钥匙在哪儿！”

他狠狠掐住路闻清的脖子，手劲慢慢收紧，有那么一瞬间，他恨不得直接弄死这个频频破坏他和黎乐生活的人。

路闻清眼睛涨红，嘴角仍挂着刺目的笑：“你可以杀了我，但黎乐永远也别想出来了，他会和我一起……死在这里，想想也算值了……”

“你他妈闭嘴！！”他搜着路闻清衣服口袋，虽然没找到钥匙，只发现了一只小型遥控器，似乎是控制哪里的开关。

他按着最上面的按钮，百叶窗竟然缓缓上升。他立刻松开路闻清，急匆匆跑过去。

只见黎乐坐在一堆照片之中，他默默望着其中一张照片，手指轻抚着上面一团黑黢黢的东西。

路之恒看不清那是什么，但现在救出黎乐最重要！他用拳头砸着玻璃，大声喊着让黎乐不要害怕：“我一定会救你出来！”

黎乐闻声抬起了头。

那是一张面色苍白如灰土一样的脸，再也没有血色，仿佛一切回到了他最不想回忆的那段时光。

失忆之前。

“阿、阿乐……”当对上那双晦暗失魂的眼珠时，就像是有一只手在胸腔将心狠狠捏碎，路之恒从未觉得人生中如同现在这般后怕，这般几近绝望。

黎乐从地板上爬起来，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他的面前，把攥出褶皱的照片贴在玻璃上，周围很安静，只有泪珠滴落手背上的轻响。

他抬起手，在玻璃上一笔一划写着字。

当第二个字落下最后一横时，路之恒就知道一切都完了。铁锈似的血从胸口翻涌着堵在喉间，逐渐在口腔里扩散开来。

天，彻底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