权宦忠贞不渝(462)
阿敏一众好不容易挤到焦炭遍野,哀鸿遍野的受伏点时, 一个被火烧的体无完肤的鞑子小兵拽上了他踩在马镫上的腿。
“左渐将,军营……发生了营啸。”
那一路从栖凤谷口翻越火海,弃马奔来的小兵道:“娘子军们杀了进来,军营伤亡惨重,要……失守……”
阿敏惊怒道:“什么!”
小兵艰难道:“我们……打不赢她们……”
被埋伏的弟兄们惨叫不断,更远方似乎传来了女郎们隐约的冲杀声,甚至那清越高昂的声音还越来越近了!
阿敏与小兵对了几句暗号,确定这是自己队伍里的人后,当即立断调转马头,道:“撤!还活着的弟兄,随我撤离绝龙岭!”
阿敏带出军营的九千人,如今幸存的人大多都带了烧伤,或是失了可以奔袭的马匹,队伍的战力和士气已大打折扣。
后方的军营又被偷袭失守。
若是他此刻选择回援军营,便会给暗算他们的那一波虞军提供整合队伍,下到绝龙岭的山道的机会。
届时北鞑的军队就会被两面夹击,若是他们依然不敌虞军,杀出重围的可能就更加渺茫。
因此阿敏哪怕心中再如何得不甘,也只能选择撤离此地,来日再报此大仇。
此时跟在阿敏身后的北鞑骑兵已只剩下千余人。
通往定城的绝龙岭出口被绝地反击的娘子军堵住,阿敏一众只得再次折返,向靠近雁城那头的出口夺路奔逃。
伏击的火焰已基本熄灭,只剩肢体上剥裂的焦炭在黎明前夕更加浓稠的黑暗里,闪着不详的猩红余烬。
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阿敏一众哪怕是逃亡也只得点燃火把。
摇曳的火光照亮弯曲的前路,在山壁上投下仓惶凌乱的巨影。
原本绵延数十里的火龙如今只剩一截残破的龙尾,盲蛇一般在狭道里左突右冲。
栖凤谷的方向隐约传来马蹄声,和逐渐迫近的光亮。
阿敏一行将马速替到极限,好几匹快马甚至在弯道处不及避让,一头撞死在了树桩或是岩壁上。
岭口已近在眼前,阿敏眼里满是希望的光芒,然而照亮他眼眸的,是山岭外的憧憧火光……
方才伏击他们的那波虞军竟下了山峰,守到了岭口处!
还是慢了一步!
阿敏心头一慌,却也只得咬紧牙关,双腿夹住马腹全力冲刺。
“加快速度!突破他们的重围!”阿敏大吼道。
突围已是他们唯一的生路。
鞑国世代游牧,马匹的速度与强度远胜虞国,只要杀出岭口的封锁线,虞军便拍马也追不上他们!
跟在阿敏身后的鞑子无不响应,他们都是阿敏的亲信,这支军队中的精锐。
只要主将还在,他们的军心就不散不灭,势不可挡!
虞军的阵前突然缓缓踱出一人一马。
那匹单骑背着无数骑兵手上的篝火,阴影拢上山野与高岭,恍若遮天蔽日,天神降临。
长得惊人的刀锋近乎垂到了地上,马背上那人身姿挺括,昂藏八尺,五官在背光之下蒙昧不清,只见一对星眸亮若曜魄。
“蔺南星——!”阿敏认出了来人,加快了马速,愤恨地嘶喊道,“给爷闪开——!”
蔺南星微微伏身,折过另一只手,一同握住辞醉三尺长的刀柄尾端,肌肉鼓胀的双手将斩.马.刀架得坚如磐石,无可撼动。
雪亮的凤眸紧盯着前方穷途末路的敌首,干裂纤薄的嘴唇勾起轻蔑的笑容。
一双长腿轻轻内敲着乌追的马腹,神驹与主人心意相通,随着蔺南星腰腹摆动的节奏越跑越快。
骤如疾风,迅如利箭!直直入敌方的队伍,撞向阿敏的马匹!
阿敏鼓睛暴眼,竭尽全力拉扯缰绳避开斩.马.刀的攻击范围,胯.下马儿的齿隙被衔铁剧烈地摩擦,痛楚与疯狂的拐弯指令让它身体失衡,几乎要侧翻倒地。
阿敏的马儿四蹄打摆,即将跪地摔倒,阿敏已半站在马镫上,准备跳马避开。
就在此时,夜色里闪过一道白虹贯日。
带着火光、月光、星光的刀锋凝练成一道白墙,在疾驰中自下而上地飞速掠过。
马蹄声不绝、风声依然鼓吹呼啸。
似有血肉被劈开的声响,又在铺天盖地的万物和鸣中悄然弥散。
两匹快马擦肩而过,乌追脚步不停,蔺南星反手挥刀,继续劈砍向沿路的敌人。
巨大的刀花行至之处,血色荼靡开满岭壁。
忽听“嘭”得一声巨响。
距离蔺南星已有几丈远的身后,阿敏所骑的马匹轰然倒地!
骏马尸体横到在路中,四蹄不断抽搐,粗壮的马脖竟是连带甲胄被一刀切断,摔离马身数尺之远,激射的血花喷得周遭血流成河,腥臭弥漫。
横卧的马背上,阿敏的腿脚扭曲地绞着马镫,胯部以上不见踪迹。
惨烈的叫声回荡在谷中,阿敏的手里握着已经摔断的弯刀,血肉、器官自腰斩的创口中汹涌而出,淌了一路,不过几息他便声音渐轻,没了动静。
惨绝人寰的场景让每个鞑子都心中骇然,进退失据。
远方观望的千人小队却因主将一回合内斩敌首于马下,而战意沸腾,奋武扬威。
蔺南星单枪匹马,骑着乌追,握着辞醉,立于奔涌窜逃的鞑子队中,却似劈水之刃一般,让望而生畏的敌人纷纷避让。
奔腾的蚁线绕过矗立的黑马与马上浑身浴血,刀头滴血的杀神。
无人敢进入他的进攻范围之内。
戗风吹起蔺南星首甲下松散的碎发,微卷的青丝黏着在染血的面颊上,衬得那对凤眸亮若悬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