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权宦忠贞不渝(563)

作者: 芳草枣枣 阅读记录

他细细品尝完一碗年少情思,放下空碗,却又见碗勺落下的地方散着几页纸,纸堆上盖着一张小笺。

景裕掀开一看,是秦屹知劲骨丰肌地字迹,摘了一句诗文:

点火樱桃,照一架、荼蘼如雪。*

正应和了这碗小甜羹,景裕眸色微深,淌满了爱恋的情绪。

他将信笺放到一边,又去翻看垫在下面的纸页。

——只是几张零碎的信报和票拟,有蔺多福那头对陵光号追查的汇报,也有两张司礼监那头需要让他尽快签办的急情。

其中有一张,是关于津州秦氏成为皇商的请批函。

秦氏。

景裕的唇角一点点落了下来,明亮的眼眸失去了光彩,那碗樱桃酪像是淬了毒一般,后知后觉地让他感觉到了彻骨的凄寒。

温情也许是真的,但明码标价比虚情假意更真。

景裕捏着这张票拟看了许久,视线移到桌上,又看见了用做朱批的小笔与砚台,全都放在他想要用时最趁手的位置上。

景裕的手抖了抖,嘴唇嗫喏两下,将票拟放到桌上,执起朱批,掀开砚台。

里面的红墨已经磨好,沾墨之后落笔虽有些干涩,却也将就能用。

他缓缓地在票拟上逐一画圈,直到申请皇商的那张。

他抬起笔尖,怔怔地落笔,画下一个晦涩的圆圈,正落在秦氏二字上。

劈锋的杂线将那两字刺得千疮百孔,力透纸背,像是把心头血涂抹在其上一般,足以见得笔者批红时有多心不甘情不愿。

“可……”景裕想:“我答应了秦屹知,要对他好的。”

他放下鲜红的朱笔,笔杆落在桌上,发出清晰的一声脆响。

“哒。”

在空空如也的寝殿内,简直如同一声雷鸣。

景裕捏起票拟,蓦然回首,快步走到床头,掀起自己的那个软枕。

安放耳铛的木盒半开着躺在床头,里面也是空空如也。

他摊开手心,看着自己已经长开的手掌。

约指凉凉地箍在他的指根,掌心处只有一道掌纹深得好像刀割一般,还有两道浅得近不可见。

除此之外,他一无所有。

这里和纯昭宫毫无区别,都是他一个人,孤零零地等着哪个奴婢大驾光临。

景裕握着没了耳铛的空盒,抱着膝盖与染血的枕巾,坐了好长一会儿。

随后他直起身子,把龙行虎步迈得响亮亮得向殿外走去。

他亲自打开殿门,“吱呀”一声,把殿外值班的多骞吓得一个激灵,连忙道:“万岁爷,您有事唤奴婢一声就好。”

景裕把手里的一堆票拟塞了过去,道:“让人送去司礼监。”

多骞立马接过那堆小纸,好好放在衣襟里,又觑着景裕的神色和衣装,试探着问道:“万岁爷可是不再睡了?奴婢替您束发?”

景裕这才想起来他起床之后,还未梳发,但下午他若不离开寝殿,披着头发也无伤大雅。

他问道:“秦屹知人呢?”

多骞道:“奴婢这就去找秦公公来!”他见景裕一对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瞧,立马打了个激灵,再不敢含含糊糊,道,“秦公公他觉得有些不适,方才去了……”

景裕收回目光,道:“罢了,不必说了,你去叫王太医给他瞧瞧,谷道和耳朵都仔细些治,别落下伤。”

多骞道:“是。”脖子却是一缩。

他前面就瞧着秦屹知离开太极宫时脸色和举止不太自然,还以为秦公公是又和圣上起龃龉了,没想到是秦屹知侍寝了圣上!

天大的秘辛!而且圣上似乎还像是不打算遮掩了……

也不知对秦公来说,是福是祸。

多骞心里想法虽多,脸上依然不动声色,静待景裕的其他吩咐。

景裕又道:“拿些酒来,朕睡得凉了,想喝些酒热热身子。”

多骞道:“是。”

景裕便又走回了殿内,宫人的手脚素来麻利,不过一会儿,几坛景裕最爱的果酒便被搬到了桌上。

景裕喝了两口,觉得甜滋滋的不够味,让人换了烈酒。

宫人们又是一通忙活,重新搬了几坛酒来,这回的酒很是爽辣,一口饮下,景裕的五脏六腑都似乎烧了起来,脸上也晕了酡红。

他的心口也像是被酒液填满了一些,暖融融的,像是还贴着秦屹知的时候一样。

他屏退左右,独自小酌,热酒温在壶中,没几下便喝完了,他懒得再温,提起酒坛便大口痛饮起来。

酒入愁肠,带来极为霸道的痛感,痛感之后便是飘飘欲仙的煨烫。

他一坛又一坛地喝,心里好像就变得畅快了起来,让他忍不住放声大笑。

诡异的狂笑在空旷的宫殿内回荡,万分刺耳难听,景裕笑着走回龙床上,一整个把自己窝了进去,脸庞贴着零落地血迹,似乎还能感知到两相依偎时残存一丝热度。

他笑了好一会,终于安静了些,醉红着一张脸,喃喃道:“娘亲……这里好冷啊……纯昭宫太冷了,龙椅也好冷……”他轻轻地道,“您把我带走吧,娘亲……您为什么要留三郎一个人……都留三郎一个人……”

“三郎好想你……”景裕望着高高房梁,雕梁画栋在他眼里色彩尽褪,像是成了灰烬般苍茫的白色。

他醉眼朦胧,迷茫地道:“可母妃,您到底长什么样呢……孩儿记不清了……”他轻轻地问道,“你真的……存在吗?”

他隐约觉得像有什么拂过他的脸庞,凉凉的又暖暖的,他抬眼望去,一个缥缈的倩影站在他的不远处,背对着他。

是娘亲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