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心里乱，话说的没头没脑，说到后面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，反倒是沐言睿理解了儿子的意思，转过身来，静静地说：“小树，你母亲已经去世了。”
沐嘉树哑然。
沐言睿道：“人做什么事情，肯定都是有理由的。但是不管有多少个不得已的理由，那也是自己做出的决定。那么，这个决定造成的痛苦、怨恨，也都只能自己承担。解释除了自欺欺人之外，什么都挽回不了。我只希望你和浩倡，做什么事都要提前想一想，心里最在乎的究竟是什么，不要像我一样。我，对不起你们两个。”
第88章 鸿门宴
沐浩倡并不知道父兄的谈话内容, 他离开方静帧之后，绕过自家花园里的一棵大树, 忽然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。
他犹豫了一下，站在树后转身，悄悄往后看。
沐浩倡看见方静帧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了一会, 突然用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就走了。
沐浩倡很快就看不到她的背影，他于是又若无其事地转过身, 回到了家里。
沐言睿和沐嘉树都没在一楼，厨房有给他留的饭, 沐浩倡没吃，向保姆询问了几句沐言睿的情况, 知道没有大碍, 就上了二楼。
沐嘉树房间的门敞着，他戴上了眼镜，正在背对着房门看电脑, 沐浩倡默默看了一会他的背影，这一回倒是规规矩矩，先不进去, 敲了敲旁边的门框。
沐嘉树回过头来看见他, 淡淡一笑, 推了下眼镜：“二哥来了, 请进。”
沐浩倡走进他的房间，虽然沐嘉树没有挡住屏幕的意思，他还是没有向电脑的方向看, 而是专注地望着沐嘉树的脸：“你戴眼镜？”
沐嘉树道：“是啊，视力不好，用电脑和看书的时候要戴。”
沐浩倡慢慢地说：“平时从来都不带眼镜，突然带上，会不习惯吧？”
沐嘉树笑了笑，神态自若：“怎么会，我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戴了。那个时候被班里的同学骂四眼狗，还砸过我一副眼镜。”
“是吗？”沐浩倡道，“你可真不像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啊。”
沐嘉树道：“人都有傻过的时候，再精明的人也难免吃亏，再老实的人也未必没有做过错事。”
沐浩倡一窒，沐嘉树却好像只是随便说了两句话似的，又不经意地在电脑上敲了几个字。
沐浩倡看他真的毫无避讳自己的意思，也就顺着往电脑上看过去：“小薄荷村……你要去这里？”
沐嘉树“嗯”了一声：“我前两天去疗养院看我外祖母的时候听她提了几句，我妈小时候就是在这个村子里长大的，读过几年书，后来村里面唯一的小学被泥石流给压塌了，她就再没上过学。听我外祖母的意思很遗憾，老人家没什么别的心愿，我打算过去看一趟，出资建一所希望小学。”
沐浩倡不知道在回味什么，随着沐嘉树的腔调说了一句：“你外祖母？”
沐嘉树不避不让迎上了他的目光：“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两个人眼神相对，试探、怀疑、较量、猜忌……更有一种不明原因的感伤。
窗外的大树不住晃动，枝干摩挲，沙沙作响。沐嘉树的唇角保持着一贯的弧度，淡淡的笑意中仿佛有无数起落的风潮，一寸寸的目光在流离的树影中逼近。
恍惚水一般的温柔，恍惚又像水一般的惆怅。
你到底是谁？！
沐浩倡快要从胸腔中迸发出的问题又被这束目光压了回去。
他凝视着沐嘉树，连眼睛都不愿意眨一眨，终于慢慢地说：“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？”
沐嘉树神色一怔，静了片刻，唇边忽然扬起笑意：“二哥过去干什么？我们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，你多半不会喜欢的。”
沐浩倡点了点电脑上的地图：“我觉得这个地方穷是穷，但是很有潜力，背山面水，风景秀逸，恰好最近手头有个建度假村的企划案没有找到合适的地址，我看这里就不错……有钱赚的地方我怎么会不喜欢？”
沐嘉树看着他手指点到的地方，微微一笑：“好吧。”
“什么时候？”
“明天我有个应酬，如果二哥方便的话，不如就后天吧。”
沐浩倡颔首，很干脆地离开了他的房间。
沐嘉树所说的应酬，自然就是周炀宴请。正如他之前所预料的那样，他和卫洵一前一后到了宴会厅的时候，果然远远看见了文有莲的身影。
沐嘉树不知道文有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，心里面暗暗提防，卫洵本来要过去试探一下，被他拉住了。
“卫少！沐三少！二位来了。”周炀作为宴会的东家，站在门口迎宾，这时候笑容十分真挚，半点也看不出之前几个人之间发生的龃龉，“欢迎欢迎，我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啊。”
沐嘉树笑着说：“之前周少给我打电话的时候，只说是临时起意，随便聚聚，但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，我看周少今天神采飞扬，还像是有什么好事啊。”
这人真是难搞得很！沐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基因。周炀没有把腹诽的内容显露出来丝毫，只是同样笑着回答：“没想到三少多才多艺，竟然连看相都会了——的确是有一些小的事情，之前没说是怕不好在卫少和沐少面前献丑。最近我新开办的一家公司上市，虽然还不成什么气候，但好歹也是伯父信任的表现，所以请兄弟们吃个饭，乐一乐。”
以前周炀虽然是周家的少爷，但他的父亲并非长子，周家的大部分资产还是掌握在他大伯手里，因此地位一直比较尴尬，但如果有了自己的公司，那就不一样了，的确值得庆贺。
沐嘉树笑道：“恭喜。”
周炀心中实际上还是有点自矜的，刚要说几句场面话，便听卫洵在旁边慢悠悠道：“周家和文家这次合作，没有选在影视，竟然打算在新能源这一片开疆拓土，实在是有魄力。小树，其实我倒觉得你也可以试试。”
周炀一愣，沐嘉树已经道了一句“不敢和周少争光”，就和卫洵一起入场了，留下周炀站在那里愣了半天的神，突然反应过来。
这两个人，今天明摆着来之前就什么都知道了！
他之所以之前没有告诉沐嘉树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，就是避免提及文家，生怕他会因此而拒绝到场，结果刚刚沐嘉树在门口问了自己那么一句话，很明显就是早就对这件事心里有数——他不是那种闲着没事说废话的人。
而卫洵后面接的那一句就更有深意了，这是干什么，当着自己的面撺掇沐嘉树抢饭碗吗？肯定不是这么简单。
周炀本来把一切都布置妥当，这么一来心中反而有点发飘，不由充满忐忑地向大厅里看了一眼。
卫洵和沐嘉树肩并肩进去，随意和迎面过来的几个熟人寒暄了几句就找了个地方坐下，卫洵忍不住笑了：“你的大鱼上钩了。”
沐嘉树道：“还要多谢你下的饵。”
卫洵一本正经：“哪里哪里，不敢抢沐少的功劳。”
沐嘉树垂了下睫毛，掩住眼底的笑意：“你说这句话的时候，能把手从我腰上拿开吗？”
“咳咳！”
卫洵看着沐嘉树的侧脸，刚想说几句好听的话，就听见有人大声咳嗽，他心中若有所悟，一抬头，发现这么讨人厌，果然是郑柯。
郑柯笑嘻嘻站在两人面前，手里端着个托盘，托盘里面是三杯酒。
“你们两个天天腻在一起，好不容易出来一回，还要跑到这里咬耳朵，罚酒！”
事实上想过来敬酒的人不少，毕竟自从沐嘉树去世之后，除了自家人的生日，就再没见卫洵参加过这样的聚会了，见他一面也是不容易，郑柯显然是过来打个前哨。
卫洵二话不说，直接把托盘里的三杯酒都喝干净了，一亮杯底。
郑柯“啧”了一声：“够爽快，你这么爽快，我都不好意思灌咱们沐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