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虽如此,钱十娘的面上还是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,既羞赧,同时还有一分欢喜。
云英移开视线,不再多看,随着萧珠儿回到座旁。
大约是赢了彩头的缘故,萧元琮难得兴致高昂,直接将那十两金赏给靳昭,又当着众人的面将其大大夸赞一番。
余下还有几位十多岁的小郎君,亦是新学了马术,要在长辈们面前长一长脸,众人饶有兴致地看完,待都结束了,小娘子们便一哄而散,有的下去骑马,有的三五成群到场边高高的城墙、廊桥上观景、说笑,还有的干脆也学着那些年轻的郎君,背上弓箭,说是要去旁边的林子里猎野兔。
至于郎君们,年长的围在萧元琮的身边,留于高台之上,饮酒饮茶,谈笑风生,年纪小的去了林子里,或在场上遛马。
萧珠儿一心想学骑马,早请了位在行宫为娘子们驯马、挑马的驯马女来教她。
云英跟着萧珠儿来到球坊门外一片连着溪流、山林的缓坡地上,本要和婢女一样,陪着公主一道学,可她没有骑装,萧珠儿多备的那套又不大合身,便只好暂时作罢。
“云英,对不起,我没有照着你的身量改一改,只是当自己能穿上,便想你也能穿。”
实则这身骑装仍是胸口处太过紧绷,若真骑在马上,恐怕稍一颠簸,就会开裂。
公主一片心意,云英自然明白,赶紧摆手:“殿下千万别因此伤神,奴婢在一旁歇着等殿下也是一样的。”
“那我今日回去,便将骑装改好,下一回定与你一道!”萧珠儿赶紧保证。
驯马女亦为她指了个山林边的方向:“沿着这儿走去,景色甚美,亦远离贵人们行猎之处,林中有一处草庐,娘子可在那儿稍歇。”
云英点头,离去之前,又回头看了一眼。
不远处,靳昭已同几位上来讨教箭法的郎君说完话,正与钱十娘两个面对面,单独站在高高的城墙边,不知在说着什么。
靳昭大半个后背对着这边,云英瞧不见他的神情,只能看到面对着自己的钱十娘正半低着头,面露羞涩之意。
云英心口发闷,不再多看,转身朝着驯马女所指的方向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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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墙下,靳昭很快拜别钱十娘,在众人未留神时,快步离开,翻身上马,绕至城墙背面,朝人少的山林奔去。
方才他一直留神,知晓云英往这边来了,只是人多眼杂,不好立刻跟来,此时人已不见了,这才能骑马过来。
幸而他对行宫外围的地形十分熟悉,只瞧那方向,便能大致猜出她的去处。
此地人烟稀少,地势亦有高低,贵人们多不爱过来。然而他不敢大意,一路上始终留心四周,见果然没人,才在林边暂停下,将马儿留在附近,自徒步朝林中去。
他的马是亲自养、亲自驯的名种,灵性十足,早与他默契不已,此刻已自小跑往西边,垂首饮水,若要离开,只他一声哨,便能将它召唤来。
往林中走去不过数十丈,便是一处不太起眼的草芦。
此处立于缓坡边缘,一面对着溪流、山林,另一面则是一片开阔之地,不但天清云淡,更能看见远处山下的村落庄田。
而就在那茅草铺就的芦顶之下,正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她站在高处,背对着他,恰站在金灿灿的日光里,一束束光绕着她周身的轮廓透过来,将她婀娜的身姿衬得如神女一般,美丽动人。
他想起了过去每一次看见她的时候,高台上,院子里,竹林间,宫室中……
明明她从不刻意装扮,可他的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被吸引,再挪不开一点。
仿佛有所感应一般,她忽然回过头,对上他仰望的视线,美丽的脸庞间露出一丝讶然:“中郎将,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
靳昭脚步顿了顿,随即沿着山道上去,走进草庐,与她并肩而立。
“我不在这儿,又该在何处?”他沉沉道,心中实则有郁结了整整三日的气,但也知晓能与她单独见一面的机会实在太少,不可因一时意气而错失。
山间有秋风穿过,卷起一地枯叶,发出簌簌的声响,他转头瞧她身上的衣裙,只觉不够厚实,想要悄悄握住她的手,却听她忽然开口。
“大家都知晓太子殿下爱重中郎将,今日这场比试,便是要让中郎将在娘子们面前出一出风头,好教她们对中郎将刮目相看,”云英轻声回答,原本淡淡的惆怅在此刻变得酸涩难忍,“尤其是那位钱娘子。”
靳昭皱了皱眉,身侧的手到底没动,见她忽然提钱娘子,只觉心中越发拧得慌,不由想解释:“那是殿下的安排,我不好直接拒绝。”
云英飞快地掀了下眼皮,又转头看向山下的景致。
“钱娘子家世好,相貌亦好,性情似乎也不错,的确是中郎将的良配。”
靳昭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,心中已被一片苦涩浸润。
他平素算得上少言寡语,话至此处,已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下去,可望着她的侧脸,总觉自己不该就这样放弃,沉默片刻后,到底多问了一句。
“你……当真这样想吗?”
这一次,换云英沉默了好一会儿。
她轻咬住下唇,只觉心里的酸意已要忍不住。
到此刻,她再也无法否认,原来自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,已对靳昭动了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