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大户人家,像武家那般,娘子们穿金戴银、衣食无忧,平日要做的,也不过是扑蝶绣花、吟诗作对,等到了年纪,再以家世样貌互相比较一番,寻个如意郎君,从此过上生儿育女的日子,一样还是围着后宅打转。
哪怕到了皇宫,这个大周权力中心的所在,女人们也不过是换了个更大些的后宅,继续在其中打转罢了。
就连郑皇后,争来争去这么多年,最在乎的也不过是圣上的爱意罢了。
皇后怕什么?从那日她盛怒之下说出的话来看,她并非无坚不摧,除了怕圣上的爱意消失外,她也怕悠悠众口。
在后宫如何闹,她都有郑家,乃至圣上替她善后,而一旦闹到朝中,她便招架不住了。
学究说过:“言官们讽议左右,谏诤封驳,以匡人君,古来帝王,除非昏聩无能,行将亡国,否则必要善待言官。本朝太祖开国之际,更是留下一条铁律:不得杀上书言事之人。”
因为圣上忌惮言官,所以郑皇后也不得不忌惮,只要能有人在朝堂上不时提起此事,不论能不能闹大,郑皇后都不得不收敛几分。
就像他们郑氏一党与太子斗了这么多年,圣上的心早已偏得不能再偏,却还是没能得胜一样。
云英将自己所想告诉萧珠儿。
萧珠儿深以为然,想了想,说:“待我到了吐谷浑,每年都派人递国书回来,问母亲近况,应当会有些作用吧?”
“国书两国通信的正式文书,想来应当能让朝臣们警醒一些。”云英点头,但转而又想起先前学究说过的话,“只是两国相距甚远,往来一趟至少要半年时间,即便国书送得快些,一来一回仍要四五个月的工夫,还是在朝中有人替殿下与采女说话更稳妥些。”
萧珠儿叹了口气,说:“可是,我母亲出身寒微,娘家根本没有在朝中为官之人,我要去哪里寻人替我们母女说话?”
云英又沉默下去。
她在想太子是如何行事的。
他素来擅长利用人心、顺势而为,譬如中秋夜宴的事。
那时,他早就猜到郑家人可能会利用武澍桉,甚至为了推波助澜,还故意将她要出宫的消息透露给武澍桉,好引他上钩,让他与东宫的仇怨再深一层。
太子没有亲自动手,只是利用与此事有关的人和事,任他们自己动手,自己只等着结果便好。
“殿下,咱们不妨想一想,若皇后娘娘当真要对采女出手,朝中什么人最在意?”
萧珠儿想了想,说:“事关皇后,自然是太子哥哥与二哥最在意,他们两个……时常针锋相对。难道,我该去拜托太子哥哥多照料我母亲?”
在她的心中,太子与她虽不亲近,但有一点同她一样,便是与郑皇后不睦多年,而且,他在朝中势力颇广,自然能说得上话。
云英却觉得不妥。
以她对太子的了解,郑皇后犯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个机会,他不但不会出手阻止,反而会像上次对武澍桉一样,纵容,甚至推波助澜,待事情发生了再渔翁得利。
不过,萧珠儿尚不知太子为人,她亦不能明说。
“太子殿下与公主手足情深,若真出了事,自然会为公主与采女说话,不过,若是能在事前便时时提醒,让皇后娘娘不会出手便好了。”
萧珠儿顿了顿,慢慢想通其中关节:“你是说……二哥?”
她想起过去有那么几次,郑皇后在磋磨她们母女的时候,恰好被萧琰看到。
她不知他对郑皇后都说过什么,但每次都能暂时解了她们的困。郑皇后的确更愿听他的话。
可是,大多时候,等他一走,郑皇后反而会变本加厉。因为郑皇后知晓,萧琰其实不大在乎后宫阴私。他有圣上宠爱,几乎不必担心母亲失宠给他带来什么无妄之灾,平日瞧见,劝一句不过是顺手。
“二哥性情不定,难以捉摸,只怕不会愿意一直帮我们……”她犹豫片刻,想起母亲和自己缥缈不定的未来,一咬牙,说,“也罢,我便试一试,找个机会求求二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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腊月将至,京都的天忽而好了许多,自十月里那场出乎意料的大雪后,便只陆续下了两回小雪,积雪不过毫厘,半日工夫便化干净了。
云英又陪着萧珠儿去骑了两回马。
三人的骑术愈发娴熟,虽与那些能在猎场中打猎,在球场上击球的娘子们相比,还差了许多,但平日出行已不在话下。
因都知萧珠儿自请和亲,宫里上下,除了皇后身边的人外,多少对她有几分敬意与怜悯,连带着对也殷勤了许多。
萧珠儿感慨极了:“这是我这么多年来,在宫中过得最好的一个月。”
有一回,她们在马场上遇到了秦逸舟。
他照例是一副温和君子的模样,身边带着个年轻俏丽的美人,似乎也在学骑马。
瞧见萧珠儿时,他主动驱马靠近,翻身下来行了一礼,微笑道:“殿下好兴致,冬日里也来骑马。”
“我才学不久,自然要多练练,”见到他,萧珠儿还是有一瞬间的晃神,好在很快便恢复如常,也冲他淡淡点头,露出笑容,“况且我留在京都的时间已不多,该好好珍惜才是。倒是秦表哥,天气这样冷,怎么也有兴致来骑马?可要仔细身子,莫着凉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