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叶冷淘,便是以槐叶汁和在面中,切成饼,佐以香料调和冷食,最是解暑。东宫自入夏后,便常备着槐叶汁,做起来也方便,下人们亦常以此为膳。
他说完,又转向靳昭:“你也留下一道用些再回吧。”
靳昭没有推辞,躬身谢过后,方在下首坐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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宜阳殿内,云英也方用了一碗槐叶冷淘,并几样肉食瓜果小食。
天气热,她本没什么胃口,可身为小皇孙的乳娘,每一餐都不能怠慢,所幸东宫御厨手艺极好,送来的都是开胃的冷食,酸甜爽口,倒不那么难以下咽了。
午后,轮到丹佩留在寝屋中守着小皇孙,绿菱则回自己的屋中歇息,她又喂过一次奶后,便也回去歇息。
临走时,丹佩特意提醒她,傍晚时分要跟着余嬷嬷一道去拜见太子与太子妃,令她莫误了时辰。
云英自不敢耽误,歇了不到两刻,便起来收拾屋子,待到日头西斜时,赶紧回了小皇孙的寝屋中。
小皇孙已醒了,正由丹佩抱着玩拨浪鼓,大约是吃过两回奶的缘故,孩子虽不会说话,却辨得出气味,云英一靠近,他便伸着两只短短的小胳膊冲她笑。
“你倒是讨小皇孙的喜欢。”丹佩奇道,“从前那位钱娘子好似同小皇孙不大亲近。”
云英觉得怪异,民间有俗话,有奶就是娘,这么小的孩子,怎会与乳娘不亲近?想起她来前听说的,那位姓钱的乳娘是前几日忽然溺水而亡,更感到一丝不对。
不过,没等她多想,屋门口便传来余嬷嬷严厉的声音:“能与皇孙亲近,已是造化,旁的事不该议论,便不要议论。”
丹佩吓了一跳,赶紧起身冲余嬷嬷行礼:“是奴多嘴,嬷嬷恕罪!”
余嬷嬷犀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,方转向也跟着站起来的云英:“穆娘子,太子殿下已回来,该带着小皇孙往少阳殿中请安了。”
说完,不等她回答,便先转身往门外去。
云英不敢怠慢,忙抱起皇孙,跟着余嬷嬷前往少阳殿。
如绿菱所言,宜阳殿与少阳殿紧邻,行出去不过三五十步,便已至少阳殿最西面的暖阁外。
主人已回来,附近伺候听命的下人却不见多,只正殿门外有三五个候着的内监,宫女更是一个都没有,比昨日微服至城阳侯府的架势都不如,想来太子殿下应当是朴素不喜铺张声势的性子。
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只是飞快地闪过,很快,随着离那道敞开的大门越来越近,云英的心绪逐渐纷乱。
她忍不住地想窗外的那道身影,心口怦怦乱跳。
一定是自己看错了。
她在心中不住地默念着安慰自己,好容易在转至门口时镇定下来,一抬眼便瞥见屋里的情形。
一位锦衣华服的美丽女子站在萧元琮的面前,因是在屏风后,恰被挡住大半身影,只教人猜大约正替他更衣。两人一个抬头,一个低头,并不对视,连话也不说一句,应当是亲密的动作,却显得有些生分。
而在那扇不算太高的屏风上,正搭着一件才刚换下的外衣。
赭黄的宽袖襕衫,上头的龙纹,同云英在那扇窗边看到的一模一样。
第8章 触碰 如柳絮拂面的轻柔一下。
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,太子真的出现过!
云英感到羞愧极了,脸颊更是止不住地发烫,抱着小皇孙站在门边,踟蹰着不敢入内。
余嬷嬷在她前方两步的地方也停下,冲屏风后的二人躬身说:“二位殿下,老奴带着小皇孙与新入宫的乳娘穆氏来请安。”
屋里的二人已然更衣完毕,萧元琮换上一件宽松的淡青色宽袖长袍,从屏风后慢慢走出来,听到余嬷嬷的话,并未作声,只是在长案边的榻上坐下。
而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太子妃薛清絮则柔声说:“嬷嬷请进来吧,也请穆娘子带着小皇孙一道进来。”
云英应声抱着孩子跨入门槛,在二人座前的空地处停下,恭恭敬敬行礼。
“奴婢见过二位殿下。”
薛清絮淡笑着打量她,待看到她那张格外艳丽动人的脸时,目光动了动,说:“穆娘子生得这样美,倒不像个才生过孩子的乳娘。”
云英闻言愣了下,生恐太子妃怀疑自己到底能否当小皇孙的乳娘,连忙解释:“奴婢不敢欺瞒太子妃殿下,的确已生有一子,前几日刚满百日,稚子自出生后,便都是奴婢亲自哺育,不曾假他人之手,奴婢乳汁充足,绝不会令皇孙挨饿!”
她一时口快,说罢,又隐隐觉得不妥。
乳汁丰沛,本是身为乳娘应当的,当着主人家的面说,自然也不用避讳,可是,偏偏太子站在窗外看她的画面,还未从她的脑海中抹去,此刻只觉得羞臊不已。
薛清絮掩了掩唇,仿
佛被她逗笑了,温声道:“你不必急,我方才只是夸你生得好罢了。太子殿下亲自带回来的人,总不会有不妥。”
说话间,小皇孙在云英怀中动了动,咿咿呀呀地唤了阵。
薛清絮见状又说:“连皇孙也仿佛格外亲近穆娘子。”
云英听罢,稍稍松一口气,这才敢悄悄抬头,看一眼面前这位年轻的太子妃殿下。
她生得端庄,穿一身绣罗衣裳,外罩织锦半袖,在这样热的天里,从上至下,依旧一丝不苟,看起来美则美矣,却有种过分的精致与高贵。
同萧元琮身上那种温润的佛性不同,她的端庄,更像是刻意的生疏,对太子生疏,也对皇孙生疏。
进屋这样久,太子妃竟一点也不想抱一抱孩子,云英觉得这一点也不像一个母亲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