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来,是他没再召见,二来,她也没有急着找过去,而是耐着性子,一直等到正月十二。
这日,太子妃薛清絮告了假,说是回娘家一趟,与兄嫂共叙天伦,夜里有侄儿的满月酒,便不回东宫。
薛家的事,萧元琮自不多参与,只命人替自己备了贺礼,交由薛清絮带回,自己则留在东宫,邀了不少与他母家秦氏一族亲近的眷属前来,一同宴饮。
秦家原也是豪门大族,家中子弟多在朝野为官,只是近些年,因为郑家的存在而颇受打压。
幸而当年秦皇后还在世时,就知晓自己和秦家都不受圣上待见,便力劝秦家收敛锋芒,莫在朝堂上与郑家争锋。
到如今,秦家已将大半势力都留存在祖地,家中子侄新入仕途,也不再选在京都,而是在祖地附近的郡县中任职,一直以来,也算安稳。
年节里,空闲多些,便照例上京来拜见。
一大家子人,再加上从前有旧的别家人前来作陪,算来也有近百人,让平素一向清净得甚至有些冷清的东宫变得灯火通明、热闹非凡。
这样的日子自然少不了皇孙。
云英白日去了宁华殿,傍晚回来,便陪着皇孙前往赴宴。
席间,她照例带着皇孙坐在萧元琮的身旁,两张榻几乎靠在一起,只是他坐在榻上,而她则跪在地下的脚踏上,一面喂皇孙吃饭,一面应付上前恭维皇孙的贵人们。
萧元琮看来兴致不错,举着酒连受了他们敬来的好几杯,一贯淡然温润,窥不见喜怒的面庞间,也多了一丝属于凡尘的松弛与喜悦。
只是仍旧没有看她。
云英犹豫着,半晌,见皇孙已在宴上逗留了近一个时辰,到了该离席回去的时候,便躬身道:“殿下,皇孙已乏了,可否容奴婢先带皇孙到偏殿休息?”
她说的是偏殿,而非直接回宜阳殿。
此处是东宫前殿,离后面的起居处有不短的距离,偏殿之中,有一处是专供太子歇息的,她口中的偏殿,自然就是指那里。
萧元琮的目光,终于第一次落到她的身上。
“还去偏殿做什么?”他淡淡道,分明懂了她的意思,却不理会,“此处嘈杂,阿溶一会儿便要吃奶歇下,还是直接回宜阳殿去。”
云英看着他没什么情绪,甚至透着一丝冷漠的脸庞,咬了咬牙,没再说什么,应了声“是”,带着皇孙回了宜阳殿。
将皇孙哄睡后,丹佩换了她来守夜,云英则回了自己的暖阁梳洗。
月上枝头,她换好了衣裳,在小小的榻上辗转反侧,怎么也无法入睡。
前殿宴饮仍在继续,依稀有鼓乐与欢笑声传来,她不时推开窗缝,探出半颗脑袋,打量前面的情形,终于在第四次时,看到空旷的石板路上,有几盏灯火簇拥着步撵,往少阳殿的方向行去。
是太子回来了。
她看了片刻,终是定了定神,起身披上厚实的大氅,轻手轻脚出了宜阳殿,沿着长廊往少阳殿去了。
寒冷的冬夜里,她半散着长发,在守门的内监惊讶的目光下,冲刚刚从步撵上下来的萧元琮行礼。
萧元琮将手中的暖炉递给旁边的内监,目光从她身上扫过,没有多做停留。
“这么晚不回去,在这儿做什么?”
云英轻声道:“奴婢有话,想请殿下示下,不知能否求殿下容奴婢片刻工夫?”
萧元琮没有回答,只是抬步从她面前直接越过,在内监们的簇拥下,跨入正殿之中。
留下云英站在寒风里,余嬷嬷顿了顿,上前冷冷道:“殿下今日乏了,穆娘子还是改日——”
“再来”二字还没说完,眼看殿门吱呀响动着就要阖上,里头忽然传来萧元琮淡漠的声音。
“让她进来吧。”
第72章 上元 怎么这么可怜?
余嬷嬷立刻闭了嘴, 掀起眼皮看一眼云英,往旁边让出一条道来,无声地示意她进去。
外头的灯
大多灭了, 只有那条门缝里透出来的明亮灯光,像个无声的指引, 带着她一步步走近。
踏进去的那一刻,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, 她极快地抖了抖,一抬头, 见萧元琮已站到屏风边上,正由两名内监将外面的两层衣袍退下,只余里头的单衣。
他面朝里, 背对着她, 教她瞧不见神色, 更半点没法揣测他的心思。
她顿了顿, 伸手将自己的氅衣褪下,挂在门边的架子下,小心地走到他的身后, 轻手轻脚跪下, 没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。
片刻后,内监们收了衣裳,还要奉茶,萧元琮却摆了摆手, 说:“下去吧,孤乏了,不必进来伺候。”
内监们立即低头应“是”,迈着轻快的步伐, 退到殿门之外,连平日留守在门口屏风后的也一道出去了。
萧元琮这才捋了捋袖口,慢慢转过身来,吝啬的目光看向柔顺地跪在面前的云英。
这一看,脚步却是一顿。
方才在外头,光线不甚敞亮,她半散下的长发兴许是被身上的氅衣盖住了,教他没能瞧见,此刻低着头,柔顺的发丝就那样披散在背后,映着屋里明黄的灯光,像绸缎似的,格外引人注目。
她实在生得好,一身肌骨,没有哪一处不细致得臻于完美,就连头发丝都这样诱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