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,不知是不是错觉,云英总觉得他方才的那一眼不甚友善,好像……对她有些鄙夷似的。
云英愣了愣,一时实在没想到自己哪里惹到了他,明明两人只不过点头之交,难道是因为他如今高中探花,对她这样的小人物便不假辞色了?
“这位是新科探花傅郎君,今日一早便来瞧老身了,”殷大娘笑着向云英与尤定介绍傅彦泽的身份,语气里颇有些喜气,“其实,是为了躲那些一早就上门来拜访的高官、富商的家仆。高中一甲,这可是天大的喜事,听说,连那两个日日听傅探花教书讲课的小儿,如今都与有荣焉。”
“正是呢,”门房上的老妪也接话道,“从昨日起,怀远坊的坊门都快被踏破了,恐怕有不少大人物都想要召傅探花为婿呢!”
傅彦泽清俊的面上浮现一层不自在的红晕。
“如此,该恭喜傅探花才是。”云英说着,冲他行了一礼。
傅彦泽也不看她,朝旁边避了避,说了声“不敢承礼”,便抬头对门房上的老妪道:“傅某初来京都不久,先前一心只顾备考,两耳不闻窗外事,对京中的情势不甚了解,况且,傅某年纪尚小,未历风浪,正是一心为朝廷效力的时候,暂时还没有成家立室的打算,与其给人希望,不如直接避而不见,也省去诸多麻烦。”
这一番解释,耐心又详尽,并未因为对方只是个看门的老妪而有半点轻慢。
云英看了他一眼。
看来,他的确只对她一人心有芥蒂,只是没让旁人察觉出来而已。
“时辰已不早,想来该走的都已走了,傅某今日还要请前辈写一份谢恩表,就不再叨扰,这便告辞了。”傅彦泽说着,拱手道别。
殷大娘还想再留人,但听他说还要写谢恩表,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,也明白大概是要紧的事,不好再挽留,只能亲自将人送了出去。
院里稍静了下来。
尤定看着傅彦泽的背影消失的地方,忍不住赞了一句:“不愧是不满二十便能考中一甲的郎君,能被殿下看重,果然是有道理的。”
云英看了他一眼,没有接话。
她知道尤定的意思,若换做别人,年少得志,只怕早已忘乎所以,而傅彦泽面对大好的前程,与那么多高官富户的结交,仍能保持如此清醒的状态,实属不易。
这份坚韧正直的心性不是装出来的,她从最开始在靳昭那儿听说他时便知晓。那对她的那分鄙夷呢?
云英没再纠结,抱着阿猊进了正屋中。
很快,殷大娘送完傅彦泽回来,让小娥给云英送了茶点上来。
都是女子和孩子,有体己话要说,尤定自觉地去了东面的厢房暂歇,屋里只剩下云英和阿猊并殷大娘三人。
殷大娘坐到近处,才终于看清楚云英的样子。上次云英是跟着太子一起来的,她不敢多看,今日可要好好看一看。
与记忆中一样的云鬓花颜,姿容明丽,并未因为与昭儿的分离而显得憔悴,显然在宫中仍然过得很好。
她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。
这两日,已收到了昭儿从边地寄回的家书,其中说了许多他在边地行军打仗、大退敌军的事,似乎大有在那儿一展宏图的意思,可是信的最后,还是忍不住问了云英的近况。
她不是那等因自己从前过得清贫,便见不得旁人过得好的老妇,见到云英如此,只有高兴的份儿。
不过,她到底没提信的事,已经过去了,何必再添愁绪。
想了想,她说起别的事。
“穆娘子这回来得正好,前日,城阳侯府的冯管事过来了一趟,请老身代询娘子,既然阿猊如今已是侯府的小侯爷,是否要送回侯府,由下人们好生伺候着?”
第92章 出身 奴婢想知晓自己的出身。
数日前, 武成柏已经从京中的牢狱被押解前往流放之地,而杜夫人因也牵涉其中几个案子,落了罪被罚劳作。
夫妇两个都已被夺了从前的爵位, 自城阳侯府离开,整个武家的财产也被抄没大半, 只余了城阳侯府宅与京郊的一片良田并两个庄子,比之从前, 只余十之二三。
不过,就是这点, 对于寻常人来说,已是一笔巨大的财产。
云英倒不计较这些,能让阿猊有堂堂正正的身份, 将来能衣食无忧, 已是天大的好事。
不过, 如今城阳侯府正是无主之时, 从前的奴仆已被发卖大半,如今的冯管事,是朝廷抄没武家财产后, 重新派来的。
这样一座大宅子, 除非她也一道跟着过去,否则可不放心让阿猊自己一个人住进去。
“恐怕侯府中目下暂无人能像大娘这般悉心照料,我实在不大放心,能否求大娘再替我多照应一二个月?待我出宫, 定将阿猊接回,不再劳烦大娘。”
这几日,皇孙已很少再要喂奶,她已准备好要向太子提想出宫的事。
而在此之前, 她还想去掉自己的奴籍。
殷大娘闻言也笑了,连连说:“小郎君这样讨人喜欢,老身还舍不得呢,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。”
她私心里亦觉得让孩子独自回去交给不知底细的管事照看不大妥当,但毕竟不是她的血脉骨肉,还得交由云英自己决断才好。
两人又在院里坐着,一面陪孩子玩,一面说笑,待到晌午,同尤定一道用了午膳后,便要回屋休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