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初,他还不大想得通,直到第二日朝会上,太子提起此女罪臣之后的身份,而圣上竟给了她孺人的封号,他这才明白过来,她想要的,在这儿呢。
若不是亲眼看到她在宴上使的那些伎俩,他只怕会和所有人一样,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巧合,她只是个楚楚可怜的无辜受害者。
可他既然知道了,便免不了想,恐怕她是利用孙惟合,取得太子与圣上的同情,为自己争来名和利。
那先前,她的儿子成为武家继承人,是不是也是这样来的?还有她与靳昭、太子之间的关系,是否也是她有意的,为了从他们身上得到利益……
“傅大人为何这样看着妾?”
云英将伞柄微微向后仰,让伞沿抬起来些,恰好完整地看到傅彦泽的模样。
她这才发现,这个少年郎的身量比先前印象中的,要高大许多,只是因为那张脸庞生得太过清俊,甚至还带着点稚气,才总教人以为这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。
而现在,这个少年郎那“故作老成”的面上,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眼睛正以一种带着猜疑的审视目光盯着她。
到底才入官场,年纪又小,还不大会掩饰自己的情绪。
经这样一提醒,傅彦泽才反应过来,自己在不知不觉中,竟将所思所想全都放在了脸上,当即垂下眼,沉声说:“没什么,只是没料到会在这儿遇见娘子罢了。”
后面还有两名内监看着,他自然不可能在这儿与她再争论什么。
“妾蒙太子殿下允准,出宫探望阿猊。”她说着,露出身为母亲的慈和微笑,看他孤身一人,手边也没带一把伞,不由多问一句,“傅大人可要用伞?妾一会儿便要上马车,不若就将伞送给傅大人吧!”
她是真心实意的,平日下雨,朝官们与内监们为了行走方便,多用蓑衣笠帽,打伞的人甚少,今日这雨,一会儿还不知会不会变大,他什么也没有,到时被困在路上,不得不淋得一身湿透回去才怪呢。
“不必了!”傅彦泽只飞快地又看了她一
眼,便赶紧移开视线,仿佛半点也不愿与她扯上关系,冷淡道,“在下还有公务在身,便不耽搁娘子的时间,先行告辞。”
说完,拱了拱手,便转身离去。
细细的雨丝像针似的扎入他青松一般挺立的身躯间,给他整个人覆上一层薄薄的水雾,云英看着他的背影,心里莫名有些不快。
很快,她像上次一样,带着两名内监,在宫门外登上先前那辆马车,朝怀远坊行去。
也不知是不是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,这一次,不用她递信,车夫便趁尤定二人没留神的时候悄悄给她塞了纸条。
上书四字:“旧时故地。”
龙飞凤舞、豪放不羁的字迹,让人自然而然联想到萧琰那张带着点邪气笑容的脸。
云英飞快地看完,便将纸条收入袖中,到得殷大娘的屋里,便将其点燃,丢入香炉之中。
她又与上回一样,趁着尤定二人在屋里歇息、用酒菜的时候,悄悄从后院小门出来,见到早已等在那儿的萧琰。
雨势未停,比清早出来时,又大了些,墙后露天自然不适合交谈,萧琰想得周全,提早备了辆不起眼马车,停在巷子口,又恰好能避雨。
只是太过小巧了一些,坐进车中,有些逼仄,两人不得不紧靠在一处。
云英怀疑他是故意想借机多占便宜。
“殿下召妾过来,可有什么吩咐?”她瞥一眼他已然从背后绕过来,搂到她肩上的那只手,半点也不废话,开门见山问了出来。
总不可能就是为了“偷情”,他们两个的关系,似乎还没有到这样“难舍难分”的地步。
“穆云英,你如今长进了,都不必再自称‘奴婢’了。”萧琰不急着回答,只凑近一分,高大的身躯从侧面压下来,在光线昏暗的马车中,充满压迫感。
他自诩有些了解她,事后回想她那日的所言所行,便能猜到,那姓孙的进士那件事,是她有意引发的。
若非他事前找过她,听到她亲口说想要离开太子,他也不会猜到她会有那样的冒险举动,果然是他认识的那个能在中秋宴上直接使一招偷梁换柱,坏了他母后全盘算计的穆云英。
只是,太子恐怕就猜不到了。并非因为太子比他更蠢笨,仅仅是因为太子一时不知这个女人心中真正的算盘而已。
不过,就是这一点区别,已经让他感到十分畅快。
“你这个女人,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能把我那从来滴水不漏的大哥都玩进去的人,真是令我刮目相看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越凑越近,干脆直接含住她半边耳垂,在唇齿间蹂躏。
云英被他弄得有些吃不住,一手按在车壁上,软着身子扭过去,将耳垂自他口中救出来,转眼却把嘴唇呈到他的眼前。
“吴王殿下谬赞,妾可不敢愚弄太子殿下,只不过,是妾的这点所思所求,对太子而言,微不足道罢了。”
她可不敢为这点小事洋洋自得,心里清楚得很,太子之所以会着此道,实是因为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,而这点小算计,于他的储位大计,也毫无妨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