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”殿下,”离他最近的亲卫上前来,将队伍尾端才传来的消息报上来,“没有追兵,他们似乎放弃了。”
萧琰扯了扯嘴角,俨然早料到如此:“他们不敢追,太子畏惧人言,怕那些曾经拥护他的文臣们,看到他已经掌权,却还是不顾人伦亲情,要诛杀手足的样子。”
那名亲卫闻言,暂时放下心来,但因还记着萧琰才交代过,这一路上不得松懈,也绝不提议中途歇息,很快便又朝后去些,关注其他弟兄们的情况,随时来报。
萧琰的脑海里则在迅速盘算接下来的局面。
兄弟二十载,虽自小便有隔阂防备,但早都摸透了对方的秉性。他这样直接离京前往广陵,京都必然如临大敌,不光太子要夜不能寐,那群跟从在其身后的文臣们,定然也日夜忧心。
毕竟,他的封国吴地,实在是整个大周,除了京畿一带外,最为富庶的地方,不但每年上缴粮税占了全国的两成,更应有尽有,铁矿、冶炼、木材,便是要铸造兵器,也不在话下。
唯一的不足,便是吴地几乎没有常驻大军。
此处并非偏远边地,虽临东海,但大周数十年来,海域皆算平稳,无甚侵扰之患,是以吴地各郡县,只有如许州那般的折冲府,甚至其规制皆属下等,每府不过八百人,数地加起来,也不过同他这三千府兵差不多。
说起来,这个封地,虽是父皇千挑万选,才定下的,是对他的偏爱,但实则也是
父皇向那些文臣的妥协——这样一个地方,富庶有余,要真正操练出一支所向披靡的大军,却需要很久,在这期间,一旦有异动,朝廷便可率先以谋反之名派兵镇压。
朝臣们的心思可想而知,他这个藩王尾大不掉,自然就该削藩,缩封地、裁属臣、减供养,不予他参与吴地军政事务之权,便不会再管他,至少,如齐慎这样忠心耿直的良臣会这样做。
不过,太子肯定不甘心。
所以,他入广陵后,要做的,便是于王府中闭门,不染当地事务,表面做个闲散亲王,让太子不敢明目张胆下手。
然后,便是等待一个机会,重回京都,一举翻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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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慎在正厅中见了萧元琮。
“殿下,”他已老迈,即便府中下人一刻不敢耽误就来报了太子微服驾临的消息,他也还是过了近一刻的工夫,才来到厅堂上,“老臣罪过,让殿下久等。”
“老师快快请起,万勿多礼。”萧元琮赶紧起身,亲自将他扶起,待他坐下,才重回榻上,一番礼节,与先时的师生之礼并无区别。
不过,齐慎却从他的细微反应里,察觉出他的心神不宁。
“殿下如今虽仍是太子,却已与从前大大不同,老臣心中有数。”他虽数十年来如一日地坚持着文人风骨,却也是知情识趣的人。
从前的太子地位不稳,需要他这个股肱老臣在旁扶持,如今已掌大权,只差最后一个头衔,自也不再需要他在前面开路,他合该将从前的态度改一改。
“殿下此刻驾临,老臣斗胆猜测,定非为闲情逸致,难道,是吴王已经离京?”
萧元琮面上没有显露,心中却想起早先在延英殿外,齐慎曾问他要如何处置,照齐慎的意思,当由他出面,明路上将萧琰留在京都,他并未听从,想要私下处理,现下却让人跑了。
“不错,”他垂下眼,承认道,“二弟手中还握有父皇先前秘密留下的圣旨。”
他遂将方才在朱雀门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。
“陛下心意如此,也在情理之中。”齐慎看他一眼,慢慢道,“殿下不必不必太过担忧,吴地富庶,却不易形成兵祸,可待郑氏案审理完毕,若果与之有牵连,便可直接拿人,若没有,缓行削藩之策便可。”
大周皇位传至如今,圣上已是从皇族旁支择选出来的天子,眼下,诸位藩王,皆非嫡系,传至如今,除了享用封地钱粮税收的供养,再不懂别的,早不成气候,削藩之策,显然只针对吴王萧琰一人。
齐慎的态度十分明显,在处理萧琰的事上,不主张兵戎相见,而要缓行徐图,只要他不犯上作乱,便不必诛灭。
这也在萧元琮的意料之中,天家兄弟反目、同室操戈,在朝臣与百姓眼中,极其恶劣,尤其他这些年来,一直是靠品性仁德招揽人心的,更做不得。
两人遂又说了说该如何部署,如何缓行削藩。
一直到起身告辞,萧元琮都没再提过异议,他知道,自己没办法争取到这些臣子们的支持了。
然而,心中却没有放弃让刘述派人南下的念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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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英没有派人出去打探消息。
她知道以萧元琮的心思,应当在她的身边也安插了眼线,也许不在城阳侯府内,毕竟她远没有那么重要,更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。
这时候便急着派人出去打探消息,太过明显。
但傍晚亲自出去一趟,应当无碍。
穿好衣裳歇了小半个时辰后,她便带着阿猊一道出府,乘上马车,打算去看望殷大娘。
今日端午,虽晚了一些,但也算表达心意。
穗儿和茯苓替她准备了菖蒲酒和羊肉,一并带上。
外头的街市热闹极了,人流车马,穿行不息,俨然就是节日里一派欢腾欣喜的样子,丝毫没有受到曲江边的天家变故的影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