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中,有人率先发问:“地方之事,敲登闻鼓,可是要受刑的,那人可曾先带去受刑?”
侍卫有些为难,迟疑道:“吴王封地在吴,姑且算地方的案子,可他也是圣上亲子,亲王之尊,唯有中央可审,说起来,又不算越级,是以臣等也不知该如何处置。”
此话也有道理,每桩案子隶属何处,自有讲究。
而萧元琮则迅速捕捉到了他迟疑的真正原因。
“来人所诉何事?”
老二专程送入京中敲登闻鼓,想必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,见侍卫想上前来单独先说与他,他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,干脆地摆手:“直接说吧。”
横竖瞒不住,不如直接说出来,也好让众人都跟着出一出主意。
侍卫的脸涨红了,小心翼翼觑他一眼,片刻后,才说:“吴王状告扬州知府未能维护治下安宁,以至吴王就藩这三个月里,屡遭贼人暗算,前几日,又有一波贼人半道伏击,被王府府兵当场拿下,如今,已将人扭送入京……”
众人起初还没回过神来,不懂何时广陵城中的治安已落到如此地步,堂堂藩王竟能连遭数次袭击,闹到要直接状告知府,实在太过荒唐。
可再一转头,看到高座上的萧元琮已然沉下来的脸色,有人便很快反应过来,背后一阵寒凉。
吴王要告的,哪里是什么扬州知府,分明就是将矛头直指太子!
除了太子,还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屡次派人到广陵城中袭击吴王?只有还没坐上皇位,仍旧忌惮着他的太子。
此事,东宫的属臣们几乎都不知晓,此刻听说,也都不愿相信。
素来仁慈的太子,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?定是吴王就藩后,仍不甘看着太子渐入正轨,故意找茬来了!
然而,也有一些人留意到侍卫方才提到贼人被当场拿下,也扭送入了京都——想必人证和物证都已齐了。
“案属三司,眼下,该已分别通知过去,让人前来处理了吧?”
“事关重大,必得要三司会审,绝不能容他随意诬陷!”
“既是吴王状告,怎么不是吴王亲自来敲登闻鼓?此事恐怕于礼不合!”
一时间,属臣们议论纷纷,有几个喝多了的,才说几句,已面红耳赤,一副义愤填膺,甚至要争执起来的样子。
傅彦泽安静地在角落中坐下,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。不知为何,如今的他,听说任何旁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,都不会再感到惊讶。
大约是越发看透太子为人的缘故,他甚至不用说服自己,就轻易相信了这就是太子的手笔。不过,太子爱惜名誉,应当不会就这样被抓住马脚。
眼看殿中的嘈杂愈演愈烈,有了止不住的趋势,上方沉默许久的萧元琮终于开口。
“好了,诸位卿家的意思,孤都明白,既然敲了登闻鼓,就要按照规矩受案查办,今夜就到这儿吧,一会儿恐怕还要劳动三司的几位臣工们忙碌一宿,明日早朝时,也好直接将事情拿出来,共同商议。”
他的表现十分坦然,似乎半点也不觉得惊慌,让许多方才心生怀疑的臣子们暂时放了心。
众人再顾不上饮酒,纷纷放下酒杯,自榻上起身,一一行礼告退。
这一夜,注定是个不眠之夜。
回去的路上,傅彦泽先与几位同僚同行了一路,到分岔口时,各自分开。
他先回了一趟位于怀远坊中的家,将身上的官服除下,换上一身寻常的深色胡服,同母亲打了声招呼后,便再度出门。
这一次,连马也未牵,只身走了出去,趁着夜色,上了坊门边一辆将将停下不久的小巧马车。
第130章 闺房 这才是真正的她的闺房。
那是城阳侯府的马车, 正是云英每日出入东宫所乘的那辆。
不过,如今车中坐的,却不是意料中的云英, 而是她身边的侍女茯苓。
傅彦泽一进去,便感到有些后悔, 又不好立即转身下车,只得僵在座上, 进退两难。
茯苓看出他的尴尬,掩唇笑了笑, 指着身侧一个油纸包说:“娘子已先回府了,奴婢是来替娘子买平康坊的羊肉胡饼和毕罗的。”
妇人怀胎,似乎胃口也会变得刁钻, 有时忽然想吃些身边没有的东西。
傅彦泽记得幼时见过邻家的阿叔赶在城中宵禁前, 到铺子里替自家娘子买吃食, 差点被差役拿下的事。
京都城中也有宵禁, 虽比别处都要晚上许多,但算算时辰,此刻距各坊门关闭, 也仅有两刻, 他本以为那女人只回来的路上在怀远坊外逗留片刻,说完话,他便再回去,谁知, 她只派了个婢女过来。
“那便请转告娘子——”他心中不快,但对着婢女,也不便发作,正待将要说的话让这位婢女转达, 却被她笑着打断。
“大人别忙,奴婢愚钝,恐记不住大人的话,娘子正在府上等着,大人有话,还是亲自对娘子说吧。”
她的话才说完,马车已缓缓启动。
傅彦泽皱眉,心里算着时辰,此刻去侯府,必赶不上在宵禁前回来了。好在他有官身,按京都衙署的规矩,六品及以上官员,每季有一次在宵禁后通行的机会。
这并非是要给官员们特权,只是每季都有那么几日,朝中政务格外繁忙,不少官员会选择留在衙署中,待处理完当日事务再回府歇下,有时,官员们被圣上、太子等召见,也会误了时辰,所以才额外多了这条规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