派出地方,掌握军权的将领,绝没有再回京都,当个小小侍卫长的道理。齐慎心里压着这句话,到底没有说出来——太子不可能不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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登闻鼓的案子因为刘述的主动认罪而进展极快,不到一个月的时间,原本被状告的扬州知府
便彻底洗清“嫌疑”,接下来审查的重点,就是每一次刺杀的具体情形。
这些,已不再是朝臣们关心的重点。
先前随着吴王离京,而逐渐消失的紧绷气氛,正在朝中悄然卷土重来。
广陵吴王府中,府兵们听说刘述顶罪之事,则一片唏嘘。
都是在皇子天孙的手下做护卫,他们对刘述的遭遇,自然更能感同身受,不过,相比太子,他们坚定地相信,从小在军营里与他们一道习武、一道长大的吴王,绝不可能就这样舍弃他们中的任何一个。
就像当初,明知端午有变,自己仍留在京都,却让他们中的大多数提前分批离开,最后从朱雀门冲出重围时,他也没有抢在前面,而是自己以身涉险,亲自斩了刘述的马,带着他们来到广陵。
这样的消息传来,反而让广陵的这三千府兵,更加凝聚一心。
这些,都是萧琰意料之中的事,听完手下的回报,他不过一笑了之。
真正让他有一丝诧异的,是从京都送来的一张信笺。
要千里迢迢递过来,风险太大,所以结尾处既无署名,信中也只是些不痛不痒的问候之言,可那上头熟悉的字迹,可不就是出自那个女人之手!
萧琰捏着薄薄的纸片,来回看了好几遍,又拿高些,凑到鼻尖嗅了嗅。
这信笺辗转多日才送到他手里,便是真熏了香,也早散得一干二净了,可他却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嗅到了什么气味。
是那日埋在温香软玉间时嗅到的幽香。
他深吸一口气,闭上双眼,额角隐有青筋浮现。
已近秋日,持续了一整个夏天的躁动分明已冷却下来,可他满身积聚的蓬勃欲望,却一点也没有冷却的意思。
每日不间断的大汗淋漓的习武,也没能发泄出去一星半点。
那个女人真是不要命,这种时候,还不忘私下给他递信。看来,她并不情愿留在萧元琮的身边,还没对他这个“失势”的藩王彻底失去希望,又或者,根本就是后悔了。
不会让她等太久的,到时,他要让她心服口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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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末,天气渐渐转凉。
对于身体虚弱的长者而言,每一年的秋冬,都如一道坎一般横亘在眼前,一不小心被绊倒,便很可能再也爬不起来。
今年的秋冬,对于已卧床数月的圣上而言,比往年更艰难无数倍。
真正的冬日还未来临,圣上便已两次倒下,虽到最后都救回来了,但也只那半口气吊着,每日能清醒的时间,更是缩短到不足半个时辰。
礼部的官员们,已在着手准备天子身后之事。同民间百姓的忌讳不同,天子的身后事,往往提前许多年便开始准备,耗时久的,劳民伤财,十几年建一座地宫,也不在少数。
今上并非穷奢极欲、暴敛横财的昏庸君主,陵寝早已修好,不算奢靡铺张,如今,礼部的官员们要准备的,便是棺椁、丧服、冥纸等丧仪期间要用的东西。
众人都明白,那一日就要到了。
而随着时日的流逝,云英的肚子也终于开始显怀。
算起来,已近五个月了,虽然仍不明显,只要穿上稍厚的秋日衣衫,不收束腰带,远看时,仍旧什么也看不出来,但她也不敢有半分放松,就连每日照顾阿溶和阿猊两个孩子时,都会小心地避开腹部,不让他们触碰到。
就快要瞒不住了。
萧元琮早有安排,从九月初起,派人出宫的次数越发频繁,送出去的珍贵药材也越来越多,教旁人不由猜测,是否那位怀有身孕的宫女身体抱恙,引得太子忧心忡忡。
萧元琮没有明示,是韩太医“不小心”透露“实情”:月初阴雨过后,天气转凉的那一日,宫女清早在行宫散步时,踩到一块底下长了青苔的石块,差点滑倒,受到不小的惊吓,自那以后,胎象一直不稳。
众人这才恍然大悟,开始明里暗里提议,要多派人照顾那名宫女,以确保皇家血脉能平安诞生,甚至有人恳请太子,将自家女眷送往行宫,陪伴那名宫女待产。
萧元琮自然一一谢绝,在十月初,将云英送去了京郊行宫,对外便称,太子放心不下,特意托付穆娘子前往照顾。
穆娘子是东宫常客,先前照顾皇子溶有功,既得圣上青眼,更有太子信赖,再加上她已育有一子,对生产之事足够熟悉,的确是不二人选,旁人便是再不甘心,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。
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,毫无破绽。
临走前,云英特意将阿猊送入宜阳殿中,与阿溶住在一处,托丹佩和绿菱一同照顾。对她而言,这两个孩子同样重要。
启程当日,萧元琮放下手中公务,留在少阳殿中,陪了她大半日。
“你的氅衣到底不够厚实,做得也太长了些,冬日有雪,雪融时地上湿滑,万要当心。”
他看着茯苓和穗儿替她整理的行囊,忍不住摇头。
“才十月呢,哪用得上氅衣?”云英掩唇笑道,“不过是她们两个丫头心细,怕到时突然凉下来,来不及替奴婢回去拿衣裳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