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跑得气喘吁吁,声音被寒风割得高高低低、断断续续,刚要继续说,忽而又像想起了什么,对上众臣各异的目光,又收了声。
萧元琮摆手,示意他不必顾忌:“有什么话直说便是。”
那人好不容易跑到阶下,闻言咽了咽唾沫,一面喘气,一面说:“回殿下的话,从将军说,吴王殿下传信,称可以将府兵们统统留在城外营地中,独自入京,但……”
说到这儿,他顿了顿,又抬头看了一眼众人。
因为“独自入京”几个字,已经让许多人震惊不已。人人都知道,今夜是两方博弈的最后时刻,独自入京,几乎就等同于放弃抵抗。
就连萧元琮都有些惊讶,在他的部署中,城门是第一道关,若萧琰坚持要到那群全副武装的侍卫们入城,那在他们硬闯的那一刻,不用他下令,从宏和其统领的京都守备军,便可依照律法,立刻开城门围剿。
“但吴王要求,由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们亲自到朱雀门外迎接,才能入城……”
一语出,众人更是哗然。
萧元琮的面色有一瞬间的阴沉。
萧琰这般传话,俨然就是告诉所有人,他是在防着自己这个太子在路上给他使阴招。而一旦让他在朝臣们的亲自迎接下入城,便意味着部署在沿路的侍卫们也没了用武之地。
他抿着唇,隐在屋檐投下的阴影中,目光无声地往门边守卫着的靳昭身上看去。
这时,文官之中,已渐渐有了反对的声音。
“怎能提如此无理的要求!”
“是啊,身为人子,回宫探望乃是天经地义的事,怎能如此拿腔拿调?”
“齐相公年事已高,这样天寒地冻,留在宫中已十分不易,哪里还能赶至朱雀门外迎接!”
徐胜慢慢道:“依臣之见,齐老就不必了,往来的确不便,想来吴王殿下也没有要为难齐老的意思,不过其他同僚,就不必推辞了吧。”
说着,他先站出来,抱拳道:“太子殿下,臣愿前往迎接。”
紧接着,又有好几名武将站出来附议,文臣中,也有少数几人站了出来。
延英殿内外,有片刻僵持之态。
萧元琮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坚定的面孔,慢慢道:“也罢,那便劳烦众位卿家走一趟吧。”
他说着,目光又不动声色地望向门边的靳昭。
二人视线相触,靳昭以眼神示意外头安排的人手不会有问题。
很快,守在延英殿附近的内监们纷纷上前,与这些三品以上的官员们带来的侍从一起,跟随他们出宫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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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渐暗,朱雀门外,雪野里寒意更甚,那一支千人队伍,却各个毫不退缩地站在紧闭的城门之下,耐心地等待城中的消息。
站在城楼瞭望处的京都守备大将军从宏一直警惕地看着那处的情形,眼见从黄昏到如今,已有近半个时辰的工夫,那么多人在寒风里干等着,却半点未见乱相,当真让他刮目相看。
“便是咱们自己人,只是站在城墙上守卫,也做不到如此。”
围在他身边的几名侍卫也忍不住悄悄点头。
就在这时,城内逐渐传来一阵喧哗动静,紧接着,城楼下,有侍卫快速奔上台阶,报道:“大将军!宫中传话来了,大人们亲自来迎,请大人开城门,让大人们的车马出去!”
从宏看一眼城内的大道,果然见乌泱泱的队伍正踏着最后的暮色往城门处来。
从宏不敢怠慢,没有立即下令开城门,而是拿起一旁漏斗撞的传声器,冲着城外那千人的队伍高呼:“宫中有令,请吴王殿下独自入城,诸位大人已在城门内等候迎接,旁人皆退后,不得靠近!”
这是看胆量的时候了,吴王但凡胆小,便会顶不住压力,或败逃,或求饶。
雪地里,府兵统领没有动,而是和其他人一样,纷纷看向坐在马上岿然不动的萧琰。
“殿下——” 统领想说些什么,但是话到嘴边,还是停住了,他不想打扰萧琰的决断。
萧琰没有立刻回话,而是仰头看向城墙之上的从宏,片刻之后,没有犹豫,无声地抬起一只左手。
统领二话不说,立刻明白他的意思,勒住缰绳高喝道:“撤!”
一时间,三千人的队伍毫不犹豫往回撤去,直到离他近半里的距离,才逐渐慢下来,剩下萧琰一个人,毫无惧色地站在空旷雪地间,四下再无半点援助,那道高大厚重的城门那才传来轰隆隆的声响。
随着城门越开越大,萧琰始终未动,他所在的地方,正是大多弓箭手射程之外几步处。
门内,徐胜等人一马当先,快速出来,围绕在他的身边,其他臣子方慢慢跟上,列队门外阔道的两侧。
三品以上的大员,年岁都要近五十甚至更长,有不少都乘马车而来。众人见萧琰果然一人入内,再无半个援手,一时竟然刮目相看。
“多谢诸
位大人亲自前来,时间紧迫,我便不多赘言,诸位,请吧。”
萧琰坐在马上,冲众人一拱手,便在他们的簇拥之下,入了京都。
这一路,有内监、羽林卫的护送,气氛始终紧绷,没有半刻松懈,但一直到宫门门外,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——有数十名朝中要员在,要想在不伤及他们的情况下拿住吴王,根本不可能,更不用说,他的身边,还有徐胜等人紧紧相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