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是宾客们在内官的指引下,分别来给圣上贺寿的时候,两位皇子一来,便到了天家子女一同拜寿的时候,三位已出嫁的公主带着各自的驸马都尉,还有最小的普安公主萧珠儿站在后头,众人一道,冲萧崇寿下拜。
萧崇寿看着自己并不“繁盛”的子女,心中难得生出几分感慨。
年轻时不曾觉得自己膝下人丁单薄,如今年岁渐长,身子又不好,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都大了,才渐渐想起那些未能出世,或是刚出世不久就断了气的孩子。
只是,有皇后在身边,他不想教她发现自己的心思,只能如平日一般淡淡挥手,示意他们起来。
“好了,都起来吧,难得人这样齐全,你们的心意朕领了,一会儿莫要拘束,好好喝几杯。”
后头已有别的亲贵等着上来拜寿,公主们转身要下去,萧元琮却忽然扬声说:“今日父皇千秋,举国同庆,儿臣特将长子一同带来,亲自给父皇贺寿。父皇,还有三月余,孙儿就要满一岁,只是至今还未入宗室族谱,儿臣想趁今日,请父皇亲自为孙儿赐名。”
出生十个月还没见过皇祖父一面的孩子,连名字都不曾起,显得十分不合时宜。
郑皇后的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看,原本同萧崇寿握在一起的手轻轻一抽,撇过头去,一副要皇帝自己看着办的样子。
萧崇寿轻咳一声,正犹豫要如何回应,一旁的萧琰忽然说:“还有三月余要满一岁,那便是去岁十一二月里生的,都说妇人怀胎九月——那便是去岁上巳前后怀上的了。儿臣记得,那时,朝中还未有言官上疏议论东宫无后之事,原来大哥这样未雨绸缪,早已先诸位臣工一步,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。”
“身为储君,为大周皇室繁衍后嗣,本就是应尽之责。”萧元琮波澜不惊。
“到底是大哥,总是将江山社稷放在心头。”萧琰皮笑肉不笑地说完,抬头望向不知为何有些出神的萧崇寿,“父皇,既然如此,何不如大哥的意,给侄儿赐名?堂堂皇家长孙,连个入玉牒的名都没有,岂不让天下人笑话?”
郑皇后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也帮外人说话,登时满眼怒气瞪过来。萧琰只做看不见,毫不在意。
萧崇寿无奈,拍拍妻子的手,说:“那便着宗正寺拟好,到时由太子选一个称心合意的入玉牒吧。”
臣子们都看着,他不好连给孙儿起名这样的事都推脱掉。
“儿臣便替皇儿谢父皇赐名。”萧元琮冲父亲深深一揖,不再多言,带着弟妹们离开。
高座上的帝后二人继续接受亲贵们的朝拜。萧崇寿趁着臣子们下拜的时候,悄悄拉着郑皇后的手哄:“好了,都是小事,不值得你生气——伤的可是自己的身。”
“臣妾爱伤便伤,横竖陛下都不在乎。”郑皇后性情向来骄纵,刚入宫时便是如此喜怒形于色,半点不怕所谓的天子威严,偏偏萧崇寿就吃她这一套,总是愿意低声下气哄她。
“朕怎会不在乎?朕情愿都伤在自己身上才好。”眼看臣子们行礼毕,已经要起身,萧崇寿赶紧说完,“今日是朕的好日子,难得高兴,往后还不知剩下几个春秋,一会儿还等着与卿家们多喝几杯呢,若是皇后还气着,朕怎么还喝得下?”
郑皇后一听,面色立刻软下来:“陛下说什么糊涂话?明明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!”
萧崇寿这才露出笑容,一面示意众人起来,一面让宫女上前替自己斟酒。
他素来贪杯,只是近来被郑皇后管得严,已有近一年不曾沾过一滴酒,今日解禁,早就蠢蠢欲动。
郑皇后则不忘提醒:“陛下谨慎些!可千万不能再像去岁上巳那样,醉得不省人事!”
那一回,萧崇寿多喝了几杯,原本只是离席更衣,可一时酒意上头,挥退了身边的侍从,随意寻了一间空着的殿阁睡了两个时辰,那两个时辰着实急坏了身边的人,惹得郑皇后好几日不曾理他,气才消。
提到“上巳”二字,萧崇寿的神情僵了僵,随即又摆手:“不会,那日是误饮了鹿血酒,今日自然不会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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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英跟着萧元琮回到座上时,已经又有些宾客上来,同太子夫妇对饮、攀谈。
她抱着皇孙,本想着来给圣上拜寿已毕,应当可以回去了。可是,大约是因为方才在圣上面前露了面,又或是因为太子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对这个长子的重视,许多宾客上前时,都不忘瞧一瞧皇孙的样子。
小小的孩子,平日到这时候,应当已犯困了,可今日见到这样多人,仿佛被感染了,圆溜溜的眼睛仍旧睁得老大,半点没有困意。
云英无法,只好抱着孩子,一次又一次应付着宾客。
孩子长得快,如今越来越重,她一直抱着,竟觉得腰有些累,忍不住悄悄喘一口气,搂着孩子换个角度。
漫长的皇家宴会,就在一次次推杯换盏与一场场歌舞盛会中一点点过去,她的劳累显得微不足道。
只有萧元琮看出来了。
“云英,”他冲她招手,示意她在自己身旁坐下,“站了那样久,一会儿孤先命人将你与孩子送回东宫,可好?”
薛清絮早已被她娘家嫂嫂唤去说话,此刻早不见了踪影,长案边只剩下萧元琮一人。他喝了不少酒,白皙的面颊间浮起一层微醺,声音也比平日更柔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