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元琮的动作忽而顿住,目光一点点凝起,食指轻轻按上那一处衣领,隔着布料摩挲两下,恰好勾出隐在底下的半块红痕的边缘。
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身子轻颤了一下。
不知过了多久,云英的心绪逐渐平复,方羞赧地抬起头,轻声说:“殿下恕罪,奴婢方才失态僭越了。”
萧元琮没有回答,只是将她鬓角散落的碎发轻轻拨开,问:“你方才说,在撷芳阁里发现了武澍桉点过的催情香,可曾伤到你?”
催情香如何伤人?云英想起和靳昭的那一场情事,只觉脸上一红,赶紧摇头:“不、不曾,奴婢只吸了两口,一认出来,就立刻掐断了那盘香,没再烧下去。”
说完,想了想,又补了一句:“不过,奴婢懂的,这两日便不给皇孙喂奶了,请膳房多做些吃食送来,绝不会教皇孙饿着。”
萧元琮“唔”一声,食指与拇指的指腹轻轻搓了搓,不置可否。
这时,殿外传来叩门声,内侍进来,站在屏风外道:“殿下,太子妃殿下来了,目下正跪于殿外,说是来给殿下请罪的。”
这一晚上,要请罪的倒是不少。
云英悄悄抬头看一眼萧元琮,不必他赶,自觉起身,行礼告退。
高高的殿门再次打开,光滑微凉的地上,薛清絮一身素衣,端端正正跪着,听见声响,抬起头来,却见是还红着眼的云英从里头出来。
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,望向云英的眼神更是微妙难言。
云英觉得她的眼神里明明没有妒意,却看得人汗毛倒竖。
从前她还怀疑,到今日,已然确信,太子妃对太子当真没有半点夫妻间的爱意,否则又怎能帮着外人害靳昭和太子?
可是,既然对太子没有情分,又为何要那样防着太子身边的女人,以至于要把小皇孙的生母青澜赐死?
云英心下觉得疑云重重,面上半点不敢怠慢,赶紧闪身到一旁,恭恭敬敬地行礼。
薛清絮没有理会,仍旧挺直后背跪着,殿中传来脚步声,紧接着,萧元琮的声音传来。
“太子妃,你这般又是何故?”
“臣妾未曾约束好身边的宫女,以至于没有好好照看中郎将,差点害了他,连累殿下,幸而最后没有酿成大祸。臣妾实在愧疚难安,方才已罚了那名宫女三十板,余事全凭殿下做主。”
云英不敢逗留,已顺着西面的长廊快步离开,却还是能听见薛清絮一字一句清晰的话语。
“你我夫妻数年,已走到这一步,早就心知肚明的事,何必还要惺惺作态。”
夜风里,萧元琮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漠,仿佛与方才在殿中耐心安慰她的是两个人。
主人夫妻间的秘辛,下人不该窥伺,云英心头发怵,干脆小跑着离开少阳殿,直到再听不见任何声音,才重重舒一口气。
第34章 夫妻 她知晓殿下的真面目吗?
少阳殿外, 秋夜的凉风再次扑面而来,卷起薛清絮素色的衣摆。
因是来请罪的,她的素衣外亦没戴压裙摆的玉佩, 一时间,那素淡轻薄的布料在夜色里飘飘荡荡, 莫名有种发苦的可怖。
大约是因为萧元琮方才已将两人之间隔着的那层薄纱撕破,薛清絮的脸色也慢慢冷漠僵硬起来。
“孤知晓, 因为你父亲的缘故,你从一开始就不想嫁给孤, 是以,这几年来,对你始终宽容, 不曾委屈过你, 却不想, 你竟会这样过分。”
这门婚事是薛清絮的父亲薛平愈在盛年之时就定下的。
当时, 他已官至礼部尚书,正是春风得意之时,算是东宫党的中流砥柱之一, 对还未成人的萧元琮忠心耿耿。可是, 也正因此,他成了郑家一党的眼中钉。
齐慎出身名门世家,是全天下士族的楷模,声明难撼, 即便拉下马来,身后也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地为他奔走、卖命。而薛平愈不同,虽也是士族出身,但中规中矩, 凭靠自己的聪明才智,才以神童之名入仕,一点点积累声明,宦海沉浮二十余载,方得礼部尚书之名,比起齐慎,他的地位要脆弱得多。
郑家一党就是借着他的两名门生牵入贪腐案中,将他也拉入泥潭。
其时,萧元琮尚未及冠,才刚涉朝政不久,虽有一众文臣拱卫呵护,到底羽翼未丰,面对薛平愈之事,无能为力,只能袖手旁观,由着他在刚刚升任中书令之际,便以年迈无力为由,上疏辞官。
而后,东宫一党仍旧坚如磐石,齐头并进,唯薛家一脉,被大浪淘去,渐落人后。
萧元琮从来以温和沉稳、仁慈宽厚的一面示人,此刻即便说出这样指责的话,也并不见怒容厉色。偏偏越是如此,越让人觉得有种难以接近的疏离。
“不曾委屈过……”薛清絮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丝冷笑,“若不曾委屈,殿下又为何要让一个小小的婢女先有子嗣?堂堂皇家长孙,偏是个卑微的宫婢所生,这让臣妾如何在外立足?”
萧元琮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,没兴趣同她绕圈子,只说:“当初是你自己拒绝了孤。这些年,你处处提防着,无非
就是要让孤膝下无子,好让外头的人有理由议论孤子嗣艰难,不堪储君大任罢了。”
数年前 ,新婚夜,他本是怀着尽人夫之责之心,踏入寝屋的。
那时,他以为两人之间即使没有太多感情,但既已成婚,日后相敬如宾也好。不想,当夜,夫妻二人四目相对,该行周公之礼时,薛清絮却拒绝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