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瑶从床上坐起来,极轻地叹了一口气:“谢云潇。”
谢云潇正坐在床沿。
华瑶从他背后搂住他的腰身,听他问道:“你真要在此留宿一夜?”
华瑶在他耳边说:“我必须杀了岳扶疏。先前白其姝提醒过我,岳扶疏并不简单,他一日不死,我心一日难安。既然他是晋明最宠信的谋士,那你大哥的死,必定与他有关,我之所以非杀他不可,当然也是为了给你大哥报仇。”
谢云潇道:“佛门清净之地,最忌杀生,你我并非宏悟的对手。”
华瑶道:“据说宏悟出生于兴平十四年,照这么算,他今年九十八岁了,老人家武功再高,夜里不可能不睡觉吧。趁他熟睡,我就……”
谢云潇侧目,华瑶唯恐窗外有人,改口道:“我就立刻背诵佛经,度化自己。”
谢云潇却道:“别怕,外面没人,你直说无妨。”
华瑶再次躺倒。她拽起谢云潇的衣带,边搓边玩:“我什么话都敢说。”
谢云潇躺在她身侧,揽过她的肩膀,让她枕在他的怀里,还想提醒她多注意措词:“你……”
华瑶倚靠着他,懒洋洋道:“你什么你,我说的话,就是王法。”
谢云潇从她手里扯回他的衣带。她顺势仰起头,双臂勾住他的脖子,在他脸上亲了一口。他偏过脸,她又亲了他一口。他被她亲得无话可说,她才命令道:“今夜我留在寺庙里,你下山去忙你的事。明天一早,我们在山脚下的凉亭里接头。”
谢云潇握紧她的手腕:“山海县藏龙卧虎,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人留宿。”
华瑶道:“我还有侍卫。”
谢云潇道:“他们的武功不足以护你周全。”
华瑶抬起手,指了指屋子外面:“那还有宏悟禅师,他保护了岳扶疏,也会保护别人……”
话说一半,她忽然反应过来:“岳扶疏原本住在县衙里,应该是山海县的人救了他,把他送到了县衙。他伤势严重,若非他自己要求,没人会把他搬进这间破庙。那他早就料到了我不会放过他……纵观整个山海县,只有宏悟禅师能救他一命。”
谢云潇无意中捏紧了华瑶的指骨。
华瑶一拍大腿,恍然大悟:“好他个岳扶疏,满肚子阴招。”
她跳下床榻,飞快地穿好一双鞋,犹如一阵疾风般消失在深凉的夜色里。
华瑶再次来到岳扶疏的房门之外。
她环顾四周,未见一人放哨。
她推门而入,闻见一股药香,正想趁机杀了岳扶疏,却听岳扶疏说:“宏悟禅师住在隔壁,你若对我起了杀心,禅师有所察觉,便会赶来制止。”
华瑶笑道:“不愧是你,岳扶疏,算计得如此周密。”
岳扶疏道:“殿下谬赞了。”
岳扶疏房中的灯烛早已熄灭。
凄冷的月光之下,岳扶疏瞪大一只眼,仍旧看不清华瑶的面貌。他昏睡已久,才刚醒过来,饱受病痛的折磨,神志还有些恍惚。此时他见到华瑶,心中警铃大作,兼有恨意滔天,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,不能抓来华瑶一刀处决。
“怎么了?”华瑶明知故问,“你憎恨我,厌恶我,不想见到我吗?”
岳扶疏闭目养神,对她的话充耳不闻。
她却知道他的死穴在哪里。
她肆意侮辱高阳晋明:“你和你主子的恶行如出一辙。你主子在秦州作威作福还不够,要来凉州搜刮民脂民膏。为了争夺雍城的兵权,你主子不惜在水井里投毒,只为残害雍城百姓,败坏我的名声,何等下贱。”
岳扶疏与她针锋相对:“你所谓的治国之术,也不过是妇人之仁!”
华瑶轻轻一笑,放肆地辱骂道:“正因为我有妇人之仁,你这贱人才能苟活至今。”
岳扶疏双手发颤,脓水淋溃,沾湿了敷在疮口的草药。他哑声道:“你心毒、手毒、口毒……”
华瑶不甚在意:“总比你满身烂疮好多了吧,要不要我拿一面镜子,帮你照照,你从头到脚一片毒疮,又臭又脏,你自己说,究竟是我毒,还是你毒呢?”
岳扶疏不再作声。华瑶笑他又臭又脏,却不知道他身为暗娼之子,出身微贱,自幼听惯了侮辱谩骂,“脏臭”二字,时时刻刻与他相伴,他怎会在乎华瑶的冷嘲热讽?
三言两语之间,华瑶瞧出端倪,便试探道:“晋明早已是过街老鼠、人人喊打,他暗害我在前,我报复他在后。我不妨告诉你,从今往后,晋明这一辈子的名声都会毁在我的手里。我要把他写进史书,让他遗臭万年,遭受万民唾弃……”
“你登不上皇位,”岳扶疏嗓音嘶哑道,“皇帝已经知道了,你杀了晋明。”
华瑶握手成拳。
她心跳加急,蓦地失语。虽然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,但她的脑子还是空白了一瞬,屋
子里一霎安静了许多。
月光冷冷地洒在床前,岳扶疏费力地转过头,面朝华瑶,欣赏她苍白的神色。
他越发坦然道:“我报的信。”
华瑶道:“你何时报的信?”
岳扶疏道:“前日,我委托赵惟成,八百里加急,传信京城……二皇子死了,萧贵妃还活着。”
“就算父皇知道晋明死了,”华瑶压低了语调道,“那又如何?晋明的尸骨荡然无存,任凭虞州官员掘地三尺,他们也注定一无所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