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三受命领兵,也明白其中的隐情。
秦三手底下的大多数官兵并不知道华瑶的罪责,还把“剿匪杀敌”当作自己的任务,恨不得一夜荡平土匪寨,谁能想到虞州的局势竟是如此混乱?!权臣勾结强盗,强盗欺压百姓,民脂民膏都被搜刮干净了。
秦三的思绪乱作一团。她是虞州的武官、朝廷的鹰犬,可她的心正在动摇,这种感觉从昨晚就开始了。
她恪守着“明哲保身”的规矩,却无法忽视他人遭受的苦难。
她是官兵的统率,却说不清自己究竟为谁而统,为谁而战?
眼看着官兵快要来到城下,秦三把心一横,提刀而立,放声大喊道:“诸位,我是秦三,听我号令,立刻停战!黑豹寨已被公主降服了!!”
秦三的内力强劲而浑厚。她目如闪电,声若洪钟,话音几乎传遍了四野。
官兵的杀气减弱了不少,但有一人依旧勇往直前——此人正是赵惟成。他骑在马背上,拉开一张沉重的长弓,箭头对准了华瑶,高声道:“秦三和公主叛变投敌!她们要造反!”
华瑶勃然大怒:“赵惟成和葛巾都是土匪的走狗!葛巾已经当众认罪,赵惟成还敢诬赖我,简直罪无可恕!”
赵惟成本来也想不到这种话术。昨夜,他和葛巾一起逃出土匪寨的时候,郑攸好心提醒了他几句,他才学会了如何造谣生事。
约莫两个时辰之前,赵惟成跟着葛巾回到了驻军之地。五千多名官兵齐聚在那里。即便赵惟成的手上有贺鼎的人头,官兵也不愿意追随赵惟成。最后还是葛巾搬出了军令,抽调了一千两百名士兵,打着“剿匪”的旗号,出动了一支军队。
赵惟成第一次率军作战,浑身血液沸腾。
他朝着华瑶放出一箭,箭如疾风般飞驰,华瑶却没用正眼看他,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流箭。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轻蔑之意。除了轻蔑,还有藐视,她好像在说:“你真是个废物。”
她是公主,高高在上的公主,生来凌驾于万物,谁敢不臣服?世间众生在她眼里,就像微不足道的蝼蚁。而她自己是星辰,是日月,是傲然屹立的山峰,谁敢对她不敬?
赵惟成早就瞎掉的左眼又在隐隐作痛了。他胸中激起一股热血,猛冲头颅。他发狂般地怒喊道:“杀!”
随着赵惟成一声令下,零零落落的箭羽射向了城楼。
赵惟成挥手一扬长鞭,转头回望,凡是不听他号令的弓兵,都被他狠狠一脚踹下了马。霎时间,战马嘶鸣,杀声震天,淡淡的血腥气也弥散开来。
高耸的城墙之上,华瑶小声道:“这个赵惟成,脑子有病吧,他看起来疯疯癫癫的。”
不知何时,谢云潇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华瑶的背后。他状若平常地说:“我去杀了赵惟成。”
“殿下,且慢,不劳您动手,”秦三忽然开口道,“既然赵惟成是冲我来的,我应该亲手结束这一场闹剧。况且,赵惟成还有官职在身,您不能不由分说地杀了他。”
秦三的措词绵里藏针,谢云潇也并未动怒。他平静如初:“赵惟成和葛巾关系匪浅。赵惟成领兵作战,葛巾或许躲在了暗处,你若能活捉赵惟成,便能问出葛巾的下落。”
秦三犹疑不定:“葛巾派出了一千多名官兵,我留在营地的副将却没给我传来消息……”
华瑶立刻提醒道:“昨晚下了一场大雨,整个山谷都是雾蒙蒙的,月光也黯淡得很。你的副将没有地图,不认识山路,也不知道葛巾的罪行,怎么给你通风报信?”
秦三没听完华瑶的话,便把长缨枪一转,纵身跳下城墙。她的众多亲兵紧随其后,流风把她的衣袍吹得乱响。
她猛然提气,挥刀直冲赵惟成。
众人只见一阵白光疾速闪过,赵惟成就被秦三扛了起来。他双手被秦三扣在后背,整个人仰面朝外,双腿夹紧,腰腹绷直,劲瘦的身躯好似一头猛虎,而秦三就是徒手擒虎的勇士。
赵惟成率领的军队顿时偃旗息鼓。
直到此刻,华瑶才带着一批侍卫,大摇大摆地走出城门。她的那一批侍卫之中,竟然也有不少虞州官兵。
这些虞州官兵一见到赵惟成带来的军队,没有丝毫的迟疑,直接用虞州的方言与他们攀谈起来,诉说着这一个多月的种种经历。
大家都放下了兵器,到处都是嘈杂的乡音,哪里还打得了仗呢?
谢云潇甚至亲自出面,设宴招待这一千多个虞州官兵。
这些官兵在山谷中驻扎了数天,正是饥寒交迫的时候,听闻宴席上有酒有肉,都把谢云潇当做了雪中送炭的福星。更何况,谢云潇不仅是名门世家的贵公子,也是战功煊赫的皇族,他赐下的恩典,众人自当领受。这一时之间,寨子里杀鸡宰羊,好不热闹。
赵惟成听闻此事,含恨不已。他不仅挨饿受冻,还沦为了阶下囚。他被华瑶用一条麻绳紧紧地捆住了,她还把他拖进了城楼之内。
在一间密不透风的暗室里,华瑶点燃了一根蜡烛。忽明忽暗的火光落到墙上,似是鬼影魅形的乱舞,隐有一股阴森的凉气让人毛骨悚然。赵惟成心骨俱寒,恍然以为自己堕入了幽冥地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