挡风的竹帘轻轻摆动,钟觉晓的衣带宛如轻烟一般飘了起来。
钟觉晓是地地道道的吴州人。
自古以来,吴州被称为“绫罗绸缎之乡,绢丝锦纱之地”,民间还有一句流传甚广的俗语“不慕富贵不贪生,唯羡风流醉吴州”。
吴州的繁华富丽,比秦州更胜一筹。
钟觉晓作为吴州的富商之子,穿着打扮很不一般。他的衣服料子格外精细,
虽然远不及御用贡品,但也是千里挑一的好物。
华瑶略一思索,便下令道:“你去做金玉遐的助手吧。”
钟觉晓顺从道:“谨遵殿下口谕。”
华瑶忽然笑了一声:“你不问问我,金玉遐是谁吗?”
钟觉晓又跪了下去:“您身边的人物各有风采,我敬佩之余,绝不敢随意打听。我离家的那一日,爹娘曾经嘱咐过,若我有幸侍奉王公贵族,千万要谨言慎行。”
华瑶轻轻地敲了一下木桌:“你是个聪明人。我实话告诉你,金玉遐是我的财政官,你做了金玉遐的助手,便能帮我操持财政。这一份职责是万斤重担,压在你的肩膀上,决不能有半点闪失……”
她手握剑柄,飞速一转,剑鞘抵住了钟觉晓的左肩,与他的心脏距离极近。她的声音更低沉:“我相信你的才能,你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。”
钟觉晓郑重道:“殿下放心,我自当尽心竭力,为您效劳。”
华瑶收回了剑鞘:“好,我知道你是言出必行的人。我还有事,你先退下吧。”
钟觉晓年纪轻轻,身强体壮,远比一般的文臣更矫健。但他没有丝毫的内功,方才华瑶的剑鞘重重地压制着他,他还挺直了腰板。然而,当他肩膀上的压力突然消失,他一时没坐稳,差点栽倒在地上。
他无意中向前抓了一把,恰好碰到一只茶壶,温热的茶水泼溅开来,淋湿了他的衣襟,勾描出胸膛的形状。胸前的肌肉微微贲起,像是要顶破衣裳的布料,这么一大块的湿濡痕迹,他抬袖也无法完全挡住……但他表现得镇定自若,似是稳重,又似是漠然不动,他温声道:“请您见谅,我失礼了。”
华瑶还跟个没事人似的,看也不看他一眼。她只说:“你走吧,去找白其姝,路上小心点。”
“小心”二字,她念得尤其缓慢。
钟觉晓行了个礼,便告退了。
他走出船舱,刚好撞见了谢云潇和戚饮冰。这姐弟二人正在谈话,却又看向了他。或许是因为他衣衫凌乱,戚饮冰的眉头皱了一下,谢云潇倒是没有任何反应。
钟觉晓微微弯腰,向谢云潇行礼。
谢云潇也很客气:“请起,不必多礼。”
钟觉晓恭顺地低下头:“草民久仰殿下的英名,今日拜见殿下,真是三生有幸。殿下战功赫赫,神威凛凛,实在是可敬可佩。”
谢云潇从容道:“你已是公主的近臣,不必再自称为‘草民’。你既然有了官职,也该学些官场规矩,以免将来在公主面前失态。”
钟觉晓的脸颊一阵红一阵白。他听出了谢云潇的言外之意。他只知道谢云潇武功盖世,却不知道谢云潇还会冷嘲热讽。
或许谢云潇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。谢云潇这一番告诫,其实也是在提醒他,他身为华瑶的近臣,绝不能有任何超越界限的无礼之举。
今日,钟觉晓这一身衣裳的布料是“软烟罗”,轻盈飘逸,遇水即湿。沾在衣襟处的水渍还没干透,钟觉晓的心凉了半截。他捂着自己的衣襟,勉强挤出一个微笑:“微臣谨记殿下教诲。”
说完这句话,他不声不响地退下了。
谢云潇转身走进了船舱。舱内只有华瑶一个人,她斜躺在一张软榻上,翻看着芝江水师呈给她的文书。她并未抬头,只是缓缓地说:“钟觉晓不小心打翻了茶杯,我没怪罪他,也没多看他一眼,你可不要误会了。”
谢云潇明知故问:“误会什么?”
华瑶轻笑一声:“你在外面说的话,我都听见了。”
她抬起手,拍了拍软榻:“过来,心肝宝贝,坐到我的身边来。”
谢云潇仍然站在原地。他与华瑶的距离仅有一尺。华瑶闻到了淡淡的冷香,那香气若隐若现,似有似无,犹如昙花初绽,刹那之间,令人心驰神往。
华瑶的双手捧着纸页,神思却飘到了谢云潇的身上。
谢云潇只对她说:“钟觉晓来历不明,形迹可疑,言谈举止也失了些分寸。你将他指派到财政部,他能参与钱粮的运筹调度。倘若他心怀鬼胎,你或许会功亏一篑。”
谢云潇的劝告不无道理,华瑶也听进去了一些。
华瑶点了一下头,随口回应道:“你无需担心,我自有安排。”
谢云潇略微转过头。他不再凝视华瑶,只看着桌上的一只红泥小香炉。袅袅轻烟在空气里浮荡,他语声淡淡地道:“你不相信旁人,旁人也无法欺瞒你。”
华瑶一把拽住他的衣袖,把他的左手拉到了她的胸前。他目光沉沉地与她对视,她振振有词:“你出身于名门世家,自幼耳濡目染,肯定见识过不少官场陋习。官场的人情世故,向来是很复杂的。满朝文武官员,从上到下,官官相护,形成了诸多派系。他们明面上的主子是皇帝,暗地里却有各自的后台。各个党派之间,并不一定相互对立,可能是分而不合,合而不离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