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女退下以后,华瑶仍然站在原地,谢云潇走到了华瑶身边,华瑶转头看他:“你都听到了吗?”
谢云潇早已穿戴整齐。他身上的衣袍素淡而洁净,衣领严严实实地合拢,遮住了锁骨和胸膛上的浅红色吻痕,华瑶清楚地记得吻痕所在的位置,那都是她昨晚任性妄为的铁证。
华瑶恍惚一瞬,又很严肃地说:“司度想让我自乱阵脚。”
谢云潇牵住她的手:“你准备如何应对?”
华瑶略一思索,推断道:“司度派人给我送信,无非是想警告我,我暗杀他的计划失败了,他在宛城安插了不少奸细,而我并不知道奸细的身份。”
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,谢云潇还牵着她的手,她无意识地拨弄他的指尖,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指。
华瑶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盯着他。
谢云潇仍在安抚她:“宛城全城日夜戒严,搜查奸细也并非难事。”
华瑶却说:“如果奸细是文官,那就不太好办了。”
谢云潇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。
他隐晦地提醒道:“宛城百姓推崇读书人,宛城文官的门生多达上万人,贸然处置文官,或许会引发一场动乱。”
华瑶赞同他的意见:“确实如此,宛城的情况很特殊,四成以上的百姓能够读书认字,如果我在这里大开杀戒,我的名声就保不住了。”
她轻声低语,似是呢喃一般:“而且,你也知道,我并不想草菅人命。”
谢云潇沉默片刻,又问:“你还有哪些顾虑?不妨直说,我会尽力为你分忧。”
谢云潇的态度诚恳又温和,显得十分沉稳可靠。
华瑶反倒偏过了脸,不再看他:“前些天,我收到一个消息……”
四下无人,周围一片沉寂,她冷静地叙述道
:“司度的军队只有一千人,朝廷严禁他私自调兵,他为了扩张声势,纠集了一大群乞丐和流民,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,正向着宛城进发。”
谢云潇半信半疑:“乞丐和流民怎能经得起长途跋涉?”
华瑶仰头望天:“司度并不在乎他们的死活,哪怕一路上都是尸体遍地,又有何妨?死伤惨重的后果,终究只有我会承担。”
谢云潇大概明白了司度的险恶用心。
朝廷派遣司度招降华瑶,名为“招降”,实为“剿灭”,单凭司度的一千人马,很难袭击华瑶,于是司度剑走偏锋,收揽一大批流民,四处散播不利于华瑶的消息,制造出一种混乱的、恐慌的局势。
司度抵达宛城之后,局势还会进一步恶化。
他或许会效仿古代名将,在城墙下大声喊话,借用朝廷的名义,痛骂华瑶的不忠不孝。
他或许还会施展一些卑劣手段,只要华瑶一天不投降,他就强迫一群流民自尽,美其名曰“舍生取义,以身证道”,流民为了大义而死,华瑶又怎能执迷不悟?
谢云潇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司度的计策。
华瑶比谢云潇更聪慧,在更早一点的时候,她就洞见了许多暗藏的玄机。
世事纷纭,犹如一盘又一盘的棋局,华瑶每走一步棋,各方势力都迈出了千百步,她必须立足于全局之上,反复地权衡利弊,才能制定出最合理的应对措施。
华瑶并未透露自己的策略,只是小声地安慰谢云潇:“别怕,心肝宝贝,我会想办法的,只要有我在,我们就不至于走投无路。”
谢云潇一个不留神,说出了自己的心声:“只要你平安无事,我别无所求。”
华瑶只觉得十分惊讶,谢云潇曾经对她说过,他希望她百战百胜,这当然是一种美好的祝愿,她能感受到他的真情实意。
现在,她不太能理解他的情意之深重,她的思绪陷入一片茫然。不过片刻之后,她就想出一种新奇而独到的见解。
谢云潇看起来像是月神云仙,但他毕竟生活在人世间,和她一样的肉身凡胎,无法脱离七情六欲,他的所求所愿,又怎么可能只寄托在她一人身上?他连他自己都忘掉了吗?
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,谢云潇并不是在谈情说爱,而是在和华瑶较量,他们两人说情话的本领,究竟孰高孰低、孰强孰弱?
华瑶恍然大悟。
她严肃地回应道:“嗯,我明白你的意思,你对我也很重要,你务必照顾好自己。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,我真的会非常非常心疼,疼到无药可救的地步,在这艰难困苦的世道里,哪怕历尽艰险,我也要保你无灾无难、一生平安。”
谢云潇忍不住笑了一声。他紧握着华瑶的双手,认真道:“我自有我的命数,你不必为我费心,不过我确实有求于你,希望你能答应我。”
华瑶好奇地问:“什么?”
谢云潇格外郑重:“今生今世,永结同心,生生世世,永不分离。”
华瑶怔了一怔,谢云潇说情话的本领好强,她一时无法盖过他的风头,甚至无法直视他的双眼,情真意切的目光,反倒让她难辨虚实,她只能随口附和:“嗯嗯,好吧,我同意。”
她的回答很简单,谢云潇还是觉得她很可爱。
谢云潇清楚地知道,他几近狂热地深爱着她的灵魂,既然狂热,就没有丝毫冷静可言。他有心而她无意的一段对话,在他看来,也是他们互许终身的佐证,从前往后,从过去到将来,再多的艰难困苦,他总会陪着她一同经历、一同克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