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事平定,战火平息,城墙之外,却传来幼童的哭声,极微弱、极轻浅的声息,似乎是两岁以下的幼童,还不会说话,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哭泣。
大约半刻钟之前,谢云潇命令侍卫去搜寻幼童,侍卫四处搜寻,却找不到一丝踪迹。夜色太黑,雾气又弥漫开来,地上一片尸山血海,要在此处寻人,更是难上加难。
侍卫如实禀报,谢云潇并未责怪他们。
幼童的哭声越发微弱,亦如烟尘一般,轻轻细细,逐渐消散在半空中。
今夜,司度率领流民与官兵一同攻城,众多流民死在炮火之下,启明军并未解救他们,谢云潇也只能隔岸观火。
守城之责,关系重大,换作谢云潇守城,他也不会打开城门。
谢云潇深知此中道理,但他也不愿伤及平民。
他记起一桩旧事。三年前的春天,他第一次上战场,彼时羯人突袭凉州边境,凉州牧民被羯人袭击,村庄也被战火焚毁。他跟随父兄,砍杀羯兵羯将,救回一群年幼的孩童,牧民各家团聚,喜极而泣,哭声经久不息。
谢云潇眺望远方,华瑶尚未归来,先前她不准他出战,而今,司度已死,战火已灭,此时他去往城楼之外,倒也不算违抗她的命令。
谢云潇率领七十名近卫,倏然跃下了城墙。
谢云潇的轻功已入化境,转瞬之间,销声匿影。他的近卫都看不清他身在何处,他直奔幼童所在之地,却又听见了一众成年男子的声息。
谢云潇立刻下令:“迎战。”
众多近卫拔剑出鞘,谢云潇的剑光大盛,无人看清他何时出招
,他的剑势极强极快,劲力极猛极重,惊雷劈山也不过如此,他一剑劈下去,藏在尸堆里的死士又死了三个,甚至没来得及痛呼出声。
死士的首领丘桐不得不出面了。
不久之前,丘桐以及一众死士与司度交战,死士大多负伤在身,虽不是致命伤,但他们却会伪装成“死尸”。他们擅长一种功法,类似于佛门的“龟息功”,闭气禁口,闭目封心,脉搏也会逐渐停止,恰如一具死尸,凭借此法,他们瞒过了司度,也瞒过了华瑶和谢云潇。
司度、华瑶、谢云潇终究是太年轻了,与东无相比,他们见识太少、阅历太浅,定会沦为东无的手下败将。
司度全军覆没,丘桐这一方却还有一百四十人存活。
丘桐耐心等待,终于等到了谢云潇。他不自觉地笑了笑,目光紧随谢云潇的身影,神智略有几分痴迷。
杀了谢云潇,杀了谢云潇,他的脑海里响声不断。
片刻之前,他躲在一具尸体的背后,从怀中取出一瓶名为“绝杀”的毒药。他把毒药抹在了剑刃上,雪亮的剑刃泛起了黑光,他便知道,今日定是谢云潇的死期。
第166章 夜深深几许 谈情说爱,无非徒增烦扰……
丘桐原本打算伏击华瑶或谢云潇,但在他下手之前,华瑶跑到了远处,谢云潇又察觉了丘桐的动静,丘桐只能顺势而行。
丘桐的兵力远不及华瑶和谢云潇。
丘桐及其属下共有一百四十人,这一百四十人之中,仅有四十人毫发无损,其余一百人都是负伤在身。
他们既是死士,也都明白自己今夜必死无疑,若能拉上谢云潇陪葬,那真是再好不过了。
先前谢云潇迟迟没有现身,丘桐也无法毒害谢云潇。
好在东无料事如神,东无派出的这一批死士里,有几人擅长口技,能把幼童的哭声模仿得不差分毫。这几人的呼吸吐纳之术,也是一门武功绝学,他们的脉搏、声息、血气、经络都与幼童相似。
每一名死士的年纪都在二十岁以上。他们久经训练,饱经世故,各自练就一身奇门邪功,不仅能展开阵法,还能因人制宜,暗设机关陷阱。
丘桐吹响一声口哨,众多死士又结成了阵法。他们自知死期将近,劲力留着也没用,全都运起十成功力,真气凝聚在剑锋上,剑锋罩着一层寒霜。
寒气凛冽,杀气腾空,又一场血战一触即发。
谢云潇似乎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。他的剑法出神入化,剑气无形更胜有形,那剑气来回穿梭,取人性命,不费吹灰之力。
虽然谢云潇不会破阵,但他杀人极快,如同砍瓜切菜,只在一呼一吸之间,他已砍杀二十多个死士,阵法顿时破灭了。他又跃向空中,从上往下,挥剑一斩,剑光环回曲折,劈开了七个死士的头颅。
谢云潇的近卫也跟着他英勇杀敌,杀得死士毫无还手之力。双方交战还不到半柱香时间,死士这一方尽显颓势。
众多死士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丘桐身上。
死士的首领丘桐也是一位绝世高手。
丘桐无父无母,无亲无故,却有一身极好的根骨。他年少时,也曾沦落街头,东无收留了他,还派遣奴婢照顾他。他吃了不少灵丹妙药,每日泡一次药浴,用于洗髓炼骨。长此以往,他的根骨资质,便是强中之强、妙中之妙,堪称天下第一等的习武良材。
丘桐自幼修习上乘功法,他的年纪比谢云潇还大七岁。谢云潇内功未稳之时,丘桐己臻化境。他以为自己定能胜过谢云潇,可他竭尽全力,始终无法接近谢云潇一步,更不可能刺伤谢云潇。
丘桐临危不乱。他记得,东无刺杀宏悟禅师当日,也无一人能迈入宏悟禅师周身三尺的范围内。东无巧施连环计,宏悟禅师也难抵挡,终究还是一时失察,中了“绝杀”之毒,宏悟禅师的头颅也被斩落。那头颅的血肉都剔除了,又放入沸水中炖煮片刻,刷上一层清漆,制成一件摆设,如今正摆放在东无书房的珍宝柜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