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瑶定了定神,吩咐道:“传令下去,港口守军全军戒严,加派十支巡逻队伍。你私下告诉守军将领,如果再有一艘战船受损,让他提头来请罪。”
港口守军的将领正是陈二守。他跟随华瑶已有一年,华瑶也教导了他整整一年。他在战场上屡立战功,曾经也承担过守城之责,从未出过差错。今夜他疏忽大意,致使战船毁坏、士兵伤亡,华瑶准许他戴罪立功,已是格外开恩了。
侍卫听出了华瑶的怒意,也不敢再多言语,连忙领命告退了。
侍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,华瑶点亮了烛灯,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水。
时值中秋,窗外凉风瑟瑟,室内寒气森森,华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。谢云潇走到她的背后,给她披上外袍。她转过身来,平静地看着他:“你先睡吧,不用等我,我在桌边坐一会儿。”
谢云潇倒是坦然:“殿下有什么心事,不妨直说。”
华瑶委婉地拒绝了他:“你伤势未愈,我不想让你担忧太多。”
谢云潇与她对视片刻,又移开了目光,不再看她。似是无意,也似是有意,他向她表明心迹:“我终日思念你,也终日替你担忧。”
华瑶突然词穷了:“你……”
谢云潇淡淡地笑了笑。
谢云潇这么一笑,满室烛光也黯然失色,华瑶立刻改口道:“我……”
正所谓“最难消受美人恩”,华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他。倘若他无伤在身,她一定会坐到他的腿上,和他说几句悄悄话,但他此时毕竟有些虚弱,她不敢与他过分亲近。
华瑶端端正正地坐好,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说:“我方才在想,敌军拼死也要焚毁战船,一来是为了阻止启明军渡江,二来,他们会在军中散播谣言,说我出师未捷,战船已毁。”
谢云潇还未回话,华瑶捧住了他的右手:“你不要担心,我已有了应对之策。说到底,不就是造谣吗?这有什么难的。”
“胡说八道”向来是华瑶的看家本领。
华瑶振振有词:“今夜,贼兵突袭港口,节节败退,逃到了一艘战船上,忽然天降一道雷火,劈死了上百个贼兵。老天保佑启明军,贼兵已被挫骨扬灰,死无全尸。凡是和我做对的人,全都没有好下场。”
言罢,她还问他:“怎么样?”
谢云潇道:“你在军中威望极高。你大展神威,大显神通,兵将只会深信不疑。”
华瑶小声道:“确实如此……”
话未说完,她又打了一个哈欠。
她语调懒散:“对了,我还想告诉你,今天白天,我收到了若缘寄来的密信。”
若缘既是当朝五公主,也是华瑶同父异母的妹妹。
华瑶透露道: “若缘全家上百口人都被东无杀光了。若缘对东无假意逢迎,东无也留了她一条命。多亏了观逸提醒,我才知道如何传信给若缘。”
谢云潇并不清楚华瑶与若缘的联系。他不禁问道:“你为何传信给她?”
华瑶悄声道:“若缘虽是东无身边的人,却对东无恨之入骨。其实她对我也有敌意,我与她结盟,只为套取她的消息。”
还有一句心里话,华瑶没说出来。
大战在即,华瑶只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之人,打探一切可以打探之事。她从观逸的口中得知了若缘的境况,便能猜到若缘的心思。
若缘看似柔弱,实则刚硬,她遭受奇耻大辱,必定恨死了东无。
华瑶写信给她,与她约定结盟,言辞间极尽客气,她果然答应了华瑶的要求。她的回信也写得恳切,字里行间,更是对华瑶推崇之至。
曾几何时,华瑶也是这般的极力恭维方谨。
华瑶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隐情,但她并未细说,她只告诉谢云潇:“我得到的消息越多,获胜的把握越大。如今的局势对我有利,对你也有利,你就不用劳神了,安心静养吧。”
华瑶和谢云潇说话时,顺手又倒了一杯水。她吹灭了蜡烛,从袖中取出一小包安神药,悄悄地拆开纸包,把药粉撒入水杯,又把水杯递给谢云潇。
谢云潇不假思索:“水里有毒。”
起初华瑶茫然不解,片刻后,她气不打一处来:“你胡说,我才没有下毒,这是汤沃雪给我的安神药,专门给你配的药方,我只怕你晚上睡不着,你却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。”
安神药的配方为柴胡、茉莉、白芍、甘草等等,皆是补气养血、安神定心的草药,药性十分平和。
不过谢云潇不喜欢柴胡的苦味。他闻到了苦味,误以为水里有毒,华瑶因此动怒了。
华瑶直勾勾地盯着他,还等着他的回答,他端起水杯,一饮而尽,倒是让华瑶吃了一惊。
少顷,谢云潇似有困意,华瑶还要把他扶到床上去,他拒绝道:“不必,我尚有余力。”
华瑶随口道:“行了,你别逞强了。”
话音未落,谢云潇竟然把木桌的桌角捏得粉碎。他并未动用内力,只是凭借掌力,就做到了这个地步,华瑶真是为之震惊。
华瑶对谢云潇的观感十分复杂。她把他当作病人,他的武功确实不如从前,但他的力气还是不容小觑,或许他也不想拖累她……她不自觉地倒在床上,躺在谢云潇的身侧。
谢云潇沉沉睡去,华瑶浅眠一个时辰,又从床上爬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