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瑶倚靠着谢云潇的胸膛,早已沉浸在温柔乡里。清清淡淡的香气,时不时地送过来,直沁到她的肺腑,她难免对他动心,胡乱地答应道:“嗯嗯。”
谢云潇轻抚她的长发:“腿还疼吗?”
华瑶道:“还好,不是很疼。”
谢云潇道:“再多休养几天。”
他把她抱到了毛毯里,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。
这一次,她梦中的思绪乱七八糟。她暗暗心想,平民百姓大多也吃不起白米饭,他们也会在家里互相谦让吗?每逢春节,他们才能吃上一餐佳肴吗?倘若他们生来就是贫民贱民,这一辈子,能否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?
人世间的痛苦无穷无尽,她总想以一己之力,减轻芸芸众生的痛苦。民间尊称她为“仁君圣主”,她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。战乱和饥荒已是大梁朝的寻常景象,她很想改变时局,却又受到皇兄皇姐的牵制,他们的势力远胜过她。而她与他们差距悬殊,她暂未想到扭转乾坤的办法。
日影西斜,深秋寒气侵入山洞,洞内石壁冰冷坚硬,又平添了几分寒意。
华瑶从睡梦中转醒。她向外看了一眼,闻到了岩石独特的冷涩味道,天要下雨了,雾气渐渐漫开,山林隐入混沌,山洞也变得阴暗潮湿。
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恍然。她和谢云潇就像一对贫苦的小夫妻,风雨欲来,他们的住处不能遮风挡雨。
他们二人暂未康复,抵不过风雨交加的寒夜,趁着雨势尚未转急,他们必须另寻一处地方。
谢云潇撩开了洞口的半面帆布。他刚从河边走回山洞,他的左手还拎着一只竹筐。筐里装了一张芭蕉叶,还装了几条活鱼,鲫鱼、青鱼、鲢鱼、鳜鱼俱全。
今天下午,谢云潇找到一片竹林,就用竹条编出一只竹筐,拿来存放野鱼、野菜和野果。
当他走在山路上,天色越发昏暗,乌云越发浓重,泥土里翻出潮气,蜈蚣、蜘蛛、蛐蜒、山蝎也从石缝中钻出来了。山岭土地肥沃丰饶,毒虫的种类极繁,数目极多,至少在两万只以上。
蜈蚣和蛐蜒之类的毒虫,往往潜伏于晦暗潮湿之地,它们爬到了山洞外的石壁上,等到风势更大、雨势更急,它们或许会钻入山洞里避风躲雨。
谢云潇正想和华瑶商量明白,华瑶竟然已经收拾好了包裹。她用毛毯卷起一切杂物,又用半面帆布遮住毛毯,几乎什么也没留下,洞穴里干干净净,烧过的柴灰都被她埋进了地底。
华瑶跑到洞口,又对他说:“我看过了天色,这场雨来头不小,至少会下个四五天,甚至更久一些。《南安县志》记载了长回岭的气候,九月下旬潮湿多雨,夜间寒气深重,河水湖水也会暴涨。今年的秋汛时节,比往年提前了,我们不能待在山洞里了,现在就下山吧。”
谢云潇自然听从她的决断。她上知天文、下知地理,对局势的预判远胜常人。
谢云潇把竹筐拎起来,问她:“这个竹筐,如何处置?”
华瑶双手扒住竹筐,往里一看,只见几条肥鱼活蹦乱跳。她心花怒放,连忙说:“当然是留下来了,今晚我们喝鱼汤,你喜欢喝鱼汤吗?”
华瑶与谢云潇对视,谢云潇沉默片刻,竟然说:“喜欢至极。”
谢云潇的这一句话,华瑶简直深信不疑,鲜鱼汤那么好喝,谢云潇喜欢至极,这也是说得过去的。
华瑶从竹筐里拿出一张芭蕉叶,很珍惜地包裹住了肥鱼,又用一条麻绳拴紧了。她把收拾好的包裹放入竹筐,又把芭蕉叶放在包裹的最上层,再用两条麻绳绑缚定了,这才终于放下心来。
华瑶轻声道:“好了,我们下山吧,去村庄里,找一间石头砌成的房子,只要熬过这两天,秦三就会率兵来接应我们。”
谢云潇道:“我背你下山。”
华瑶原本还想拒绝,但她在山洞里走了几步,双腿实在是酸痛难忍,膝盖也隐隐作痛,她万不得已,只能趴到了他的背上。
谢云潇单膝跪地,等到华瑶扶稳他的肩膀,他缓缓站了起来,又把竹筐拎住了。他递给华瑶半面帆布,让她盖住她自己,她把帆布当成了一把伞,也往他身上遮了遮。
华瑶小声道:“少年夫妻,白头偕老,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。”
华瑶只是随口一说,谢云潇跟着她念了一遍:“少年夫妻,白头偕老,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。”
谢云潇的语气分外郑重,竟像是对着山神宣誓一般。
华瑶不禁愣住了,连忙糊弄道:“好,很好,我们一言为定。”
山林中风雨渐起,谢云潇背着华瑶快步下山。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两成有余,体力远不如全盛之时,却也胜过了寻常武夫,他的行速比华瑶预想得更
快。
长回岭的狂风暴雨,却在华瑶的预料之外。
华瑶原本以为,她和谢云潇下山之后,山岭间的河水才会涨发起来,然而他们走过半山腰不久,那雨势忽然极为威猛,河道里的水流浪涛汹涌。
华瑶心想,还好长回岭蓄水之力极强,秋季降雨虽多,洪涝却很罕见,河水疏泄之后,便能融入东江。
南安县的河坝修整严密,南田河的河堤也是年年修筑,自古以来,南安县精通于防汛之术,县民躲过了天灾,却没躲过兵祸。
华瑶轻叹一口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