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忽然说:“上次我中毒,在马车里,你是不是答应了我……”
谢云潇侧过脸,避开她的凝视:“你那时发了烧,昏头昏脑的话,当不得真。何况你向来如此,对谁都是同一套说辞。不管我答应你什么,你转头叫别人去做,对你而言,也没什么区别。”
华瑶双手抱住他的右臂:“什么意思?”
“请你放手,”谢云潇冷淡而客气道,“你和我开玩笑,也该有些分寸。”
华瑶不仅没放手,甚至转了一下身,直接坐到了谢云潇的腿上,双手搭住他的肩膀。
她刚刚铲除了岱州匪帮,结交了好些岱州武将,又要品尝凉州的胭脂鳜鱼,因此她很有一种赏花弄月的好心情,就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,悄悄地亲他一下,好比小时候在宫里瞒着嬷嬷偷偷吃糖一样。
她觉得他也是愿意的。他先前早就答应她了,这会儿之所以和她闹别扭,大概是因为害羞吧。她二哥的府上全是娇妻美妾,二哥就经常说:“美人多羞颜,情怯见风姿。”
华瑶一时兴起,又用甜言蜜语哄他:“你什么都好,就是不懂我的真心,我哪里是开玩笑呢,不过是想同你亲热些,免得你生分了我。”
她双眼清澈如秋水,顾盼生辉,盈盈间动人心魄,且因她起了兴致,话就说得更动听了:“你我本是旧相识,我初次见到你的时候,你正在凉亭里看书,我便按捺不住,想将你引为知己。前不久,我们在战场上同生共死,已经有了过命的交情。你还是我的同道中人,你帮助我铲除岱州贼寇,配合我清算巡检司的贪官,我待你自然非常亲近,这些都是旁人远远比不上的。”
谢云潇将信将疑:“杜兰泽也比不上?”
华瑶执起他的手,诚心诚意道:“杜兰泽是我的挚友,你是我的……”她顿了一下,随便讲了个词:“心肝宝贝。”
这一回,谢云潇没再冷言冷语地反驳她。
不过,他还是把自己的手收回了袖中。
华瑶正在思索时,谢云潇拿出一支白玉镶银的牡丹钗。
发钗的做工甚是精巧瑰丽。即便华瑶在皇宫里见惯了各种首饰,那钗子也让她眼前一亮。她没说话,谢云潇道:“上次你在我房里落下一根琥珀钗。”
华瑶捧场道:“所以呢,你要还我一个新的吗?”
谢云潇言简意赅:“诚如殿下所言,请您收下。”
华瑶接过发钗,对光细细一照,玉质当属上乘,虽然不及御用贡品,但也是千里挑一的好东西。她不禁问道:“多少钱呢?我不好意思让你破费。”
谢云潇答非所问:“将就着用吧,比不上你从宫里带来的簪钗。先前你送了我一盒玉山雪蕊,这钗子就当是我的还礼。”
华瑶豪爽大方道:“嗯!那你帮我戴上吧。”
谢云潇从未与除了华瑶以外的任何人
如此亲密。他听说过一些约定俗成的惯例,比如,亲手为她簪钗,就算是情侣之间的嬉戏。他忽然笑了,抬起左手,揽着华瑶的后背,掌心透过轻薄的锦缎,依稀摸到她的骨形。她迟疑着伏进他的怀里,手指拉扯他的衣带把玩。
谢云潇的另一只手握着那支玉钗,在她发间稍微比划了两下,这才慢慢地把玉钗插了进去。
华瑶依然坐在他的腿上,被他的手臂环抱着。他的衣袖沾尽了她的香气,怀中是温香软玉,指间是青丝缭绕,这般缠绵的情致对他来说却是难耐的折磨。高阳家的公主惯会玩弄人心,他既想放开她,又想把她搂得更紧。
华瑶的神情自然流露,原来是在观察他的喉结。
谢云潇抬起头:“喉骨有什么好看的。”
华瑶脱口而出:“因为男女有别,所以我想知道什么是我有的,而你没有,或者你有的,我没有,我都要清清楚楚地看明白。”
谢云潇从容不迫道:“依你之言,你我私下相处时,倒也不必藏私……”
谢云潇还没说完,华瑶就像是被诱饵吸引的一尾鱼,离他更近了。习武之人耳聪目明,他能听见河浪击船的水声,她清浅的呼吸声,以及,接下来,她的指尖在他的脖颈处轻缓抚摸的几近于无的声息。
他一把按住她的手:“行了,殿下,到此为止。”
华瑶的嗓音很轻:“你怕什么?我根本没怎么碰你。”
说完,她起身离开,似乎连一丝留恋也无。
*
掌灯时分,船上开宴,华瑶和谢云潇的属下们把酒言欢,闹作一团。他们聚在一起玩起了牌局。依照京城的俗规,大家赌了一点小钱,每个人都是有输有赢。
燕雨输了两百枚铜币,心疼不已,含恨道:“见鬼了!岂有此理,凉州人赌钱的本事还真不小 !”
齐风道:“不是他们太强,是你太弱。”
燕雨恼羞成怒:“你胡说什么啊,我比你这种从头到尾都没上过牌桌的人,不知强到哪里去了。”
齐风冷冰冰道:“你要是输光了,别找我借钱。”
燕雨怒气更盛:“你也没多少钱啊,你摆什么阔?”
夜间行船并未减慢,白帆高高地悬挂于桅杆之间,船头的风浪更大了。宽广的河道上浮起一重又一重的薄雾,船舱的灯火错落不齐,全被遮掩在夜色与雾色的深浅不一处。
幸好船工都是凉州本地人。他们在水上漂泊多年,无须罗盘也认得路,船队又往前行了几里,齐风忽然说:“不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