戚归禾仰起头来,喝光了壶中酒水,这才说了一声:“好,好!”
谢云潇道:“你……已经喝了三壶酒。”
戚归禾道:“没事,你瞧瞧,这还不到三斤!”
谢云潇颇有先见之明:“你的酒量也就三斤,等你耍起酒疯,我会立刻去找汤沃雪。”
戚归禾扶着桌子,站了起来。他体格健硕,身量极高,臂膀比华瑶的大腿还粗。此时华瑶坐在主位,仰头看他,却听他告饶道:“别、别找汤沃雪。”
“为什么?”华瑶疑惑道,“阿雪谨慎又细心,她的医术那么好,她一定能妥善地为你解酒。”
戚归禾像是听见了什么揶揄的话,情不自禁地笑了笑:“去年,我带了一班新兵,练武的时候,他们也没个轻重,有几人弄折了自己的手脚。我把他们拎到医馆,交给汤沃雪,结果倒好,那一帮人都被她训哭了。好端端的新兵送进去,哭啼啼的几个泪人提出来。”
他说:“我最见不得人掉眼泪!那天可把我折腾得够呛。”
华瑶轻轻笑了一声,附和道:“原来汤大夫这么有本事。我早就发现了,她反应很快,她的口才也很好。”
戚归禾有点站不稳了。花酎酒的后劲很大,酒气反复上头,他晃荡了几步,还没走出厢房,隐约望见了汤沃雪的影子,他不由得往后退了退。但是谢云潇察觉到了他的瑟缩,谢云潇暗地里推了一把他的后背,他不得不直面汤沃雪。
戚归禾心里暗想,谢云潇真的长大了,他的胳膊肘开始往外拐了。
厢房门口,灯火朦胧,河上水雾渐渐消散,汤沃雪一袭青衫白裙,看起来十分温和秀丽。但她叹了口气,对他恶语相向:“真烦啊,你又喝多了,我就不该跟你废话,任由你倒在这里算了。”
戚归禾解释道:“芳樽花酎,你听过吗?我这辈子没尝过这么好的酒,多喝两口,不妨事的。”
汤沃雪双手抱臂:“你爱喝什么都不关我的事,但你嗜酒如命,喝醉了就倒头昏睡两三天,哪一次不是我为你费心?!”
戚归禾捡起自己的铠甲。他把坚硬的铠甲挂在臂膀上,手握着重达几十斤的长刀,喃喃道:“汤大夫的恩情,我记在心里,从来不敢忘记。”
汤沃雪道:“不敢当,您可是人人称颂的大将军。”
戚归禾的长刀仿佛化作了一条软骨,斜搭着栏杆,立不起来。他站在汤沃雪的面前,气势减弱,想笑都不敢笑,只能低
声道:“今晚又要麻烦您了。”
“也不差这一回了,”汤沃雪朝他伸手,“你过来啊,我还在等你。”
戚归禾反倒立在原地不动:“我回屋睡一觉吧,不劳你大晚上煮醒酒汤了。”
汤沃雪昂首阔步地走向他:“你怎么回事,磨磨蹭蹭的!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?”
“汤大夫何出此言?”戚归禾百口莫辩,“你刚从岱州回来,忙了这么多天,很辛苦吧。”
汤沃雪搀着他的手臂:“我越辛苦,医术就越高明,这和你练武是一个道理。你浑身一股酒气,还是跟我走吧。”
华瑶站在一旁,悄悄地笑了笑。她亲眼看见汤沃雪拉着戚归禾走远了。
厢房里还是一派幽雅沉静,谢云潇独坐窗边,遥望水上帆影横斜,星月满河。
水面倒映着层层叠叠的光影,华瑶的眼底也荡起异样的明辉。她双手捧着一盏花茶,仰头把茶水闷干,谢云潇低头看她时,她一鼓作气,踮起脚尖,轻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。
他看上去像是不容亵渎的月神云仙,尝起来竟也有美玉般的温润。这一亲芳泽的滋味极妙,隐隐然有股勾魂的冷香,沁心扑鼻,销魂蚀骨。
华瑶来不及回味,也不敢细瞧他,毕竟他的武功极高,趁他还没反应过来,她转身一溜烟跑出了厢房。
不错,华瑶心想,吃到了这块糖,以后就不会再想念了。这般举动虽然轻率,总好过她时不时地惦念他。
公主的本性便是如此,得不到就会一直惦记,得到了就会放在一边。不止她高阳华瑶是这幅脾气,她的姐姐妹妹也有一模一样的品行。
自古以来,高阳家从没出过一个痴情种。比起华瑶的兄弟姐妹,华瑶已是极其难得的洁身自爱。
三更半夜,华瑶和杜兰泽议事完毕,回到自己的房中,躺到了铺着一层纱缎的床上。华瑶抱着枕头,沉沉入睡,早已把她偷亲谢云潇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。
第20章 韶茂何人与共 以她一举一动,叫他乍惊……
次日一早,天刚蒙蒙亮,华瑶还没睡醒,恍然听见屋内有极轻的脚步声。她吓得立刻坐起来,转头一看,正好与谢云潇四目相对。
谢云潇衣袍整齐,沉默地站在床帐之后。他左手的指尖紧扣袖摆,上好的锦缎衣料都快被他掐烂了。
华瑶惊奇不已:“你绕过了我的侍卫?”
谢云潇撩起床帐,低声道:“燕雨值夜,他正在打瞌睡。我翻窗进来,无人察觉。”
华瑶很大方地挪出一块空地,双手拍了拍柔软的床铺:“你困吗?干脆和我一起躺下来睡觉吧。”
她以为谢云潇会冷言拒绝,但他不仅上了她的床,还悄无声息地拨开她的被子,直接躺到了她的身边,简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讨债鬼。
华瑶记起昨夜偷亲他的事,因此原谅了他的僭越和失礼。但她的语气仍然居高临下:“大清早的,你找我有什么事吗?如果不是要紧事,你就先告退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