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瑶从自己的袖口里摸出来另一只骨哨,她低头看着哨子,不知不觉中,她的思绪又飘到了
远方。
谢云潇劝告道:“殿下,不要犹豫,当机立断。”
华瑶道:“马车进宫的时候,你还对我说,小心行事,自保为上。”
他们二人的衣袖堆叠在一处,谢云潇忽然握住了她的手,与她十指相扣,她怔了一怔,他们的掌心已经紧密地贴合在一起,她似乎能感应到他的心跳,或许也是她的心跳,她分不清谁是谁,亢奋的情绪尚未消散,她的心跳比平时更快一些,谢云潇也是如此吗?
今晚是黎明前的黑夜,华瑶确实对杜兰泽撒谎了,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输,能不能等到天亮,她只知道自己一定会拼尽全力。
谢云潇低声道:“彼此相知,生死相随。”
华瑶心念一动,她还没有回应谢云潇,坐在对面的周谦感叹道:“公主和驸马真是情比金坚。”
华瑶承认道:“当然。”又说:“我和兰泽也是情比金坚。”
谢云潇松开了华瑶的手,华瑶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指尖,他把手指收回了衣袖里。华瑶一把扯住他的衣袖,忽然又想到了什么,她敲响了马车的车板,“咚咚咚”三声,响声传到马车的前侧。
驾车的车夫调转方向,马车穿过重重宫门,车轮滚动,压碎了宫道上的灯影。
又过了一会儿,远处传来号角声,透出一股肃杀之气,华瑶自言自语:“他们追上来了。”
华瑶握紧剑鞘,瞬间跳出了马车,谢云潇紧跟她的脚步,她转头吩咐车夫:“全速前进!”
车夫道:“遵命!”
马车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疾速地飞驰着,车厢像是一艘小船,在水浪上颠簸不已,杜兰泽只觉得自己的肠胃抽搐不止。车门上似有一条缝隙,雨夜的寒气扑面而来,她干呕了一声,周谦连忙把她扶住了。
周谦给她喂了一颗药丸,她喘息不停,轻声问:“前辈,请您告诉我,我的病,真能治好吗?殿下不在马车上了,您和我说实话吧,算我求您了。”
杜兰泽声调婉转,语气柔弱,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恳切,周谦心生怜意。她轻轻地拍了拍杜兰泽的肩膀,杜兰泽与她对视,竟然也怔了一怔。
周谦微微地笑了一笑,眼角的皱纹也透着笑意,她的神色分外慈祥,杜兰泽记起了自己的祖母。
周谦道:“你在想谁呢?”
杜兰泽喃喃道:“我的祖母……她,她去世多年了……”
周谦道:“你若是不嫌弃,可以把我当成你的祖母,我的年纪啊,不仅能做你的祖母,还能做你的曾曾曾……曾祖母。”
杜兰泽极轻地笑了一声,忽然又说出一句:“殿下很信任您。”
周谦道:“你若是愿意去乡下静养,远离尘世间的纷纷扰扰,不要思虑,不要担忧,把你心里的重担卸下来,平平静静地过好你的日子,你至少也能活个五六十岁。”
杜兰泽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。
片刻之后,杜兰泽道:“如果我非要留在殿下身边呢?”
周谦道:“那你的寿命只剩三年。”
杜兰泽没有一丝犹豫:“三年,三年,一千零六十二天,这么长的日子,我知足了。”
周谦急忙道:“傻孩子,你这又是何必呢?你的病根是郁结于心,积劳成疾,你不休养个八年十年,这个病根也除不去。你若是操劳过度,旧疾又会发作起来,你的五脏六腑都会逐渐衰竭,你别太固执了。”
杜兰泽道:“我的病根,十多年前就有了。”
周谦道:“那是怎么回事呢?”
杜兰泽也没有隐瞒,她实话实说:“十多年前,我的父母双亲,哥哥姐姐,都死在了流放的路上。”
周谦叹了一口气。
杜兰泽道:“前辈武功高强,又精通医术,早已阅尽了世事沧桑,我心里的这一点执念,还请您稍微体谅些,世事无常,人各有命……我之所以能撑到现在,只是因为我心里还有执念,如果不能留在殿下身边,我此生虚度光阴,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……”
杜兰泽的声音越来越微弱,周谦可不敢与她争辩,周谦道:“好,好,你们年轻人自有主张。你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。”
杜兰泽道:“只愿殿下平安无事。”
*
皇城灯火璀璨,风雨之中,雾气蒸腾,满城光影浮动,近看也看不真切,像是九重天上的天宫仙府。
华瑶环视四周,还没发现一个人影,她和谢云潇一同走在宫道上。她吹响了她随身携带的骨哨,那哨子的响声尖锐而嘹亮,穿透了厚重的宫墙,传到了皇城的城门之外。
雨水滂沱,电闪雷鸣。
方谨站在一座高楼上,俯瞰着皇城的夜景。她与华瑶的距离仅有五里远,她清楚地看见了华瑶的身影,她下令道:“出动全军,诛杀华瑶。”
她的侍卫领命告退,顾川柏还站在她的身旁,顾川柏道:“您早就应该出动全军,诛杀华瑶……”
方谨道:“闭嘴,少说废话。”
顾川柏道:“殿下。”
“铮”的一声,方谨拔剑出鞘,剑光寒凉,映照着顾川柏的面容。
顾川柏无奈地笑了笑:“华瑶吹响了骨哨,哨声传遍皇城内外,启明军必定会攻入皇城,留给您的时间不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