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卫回答:“燕大人。”
杜兰泽又问:“来找我的吗?”
燕雨连忙说:“是,是,求见杜小姐。”
杜兰泽道:“放他进来吧。”
侍卫打开了院门,燕雨快步走进去。灯光落到他的锦缎衣袍上,墨蓝色的暗纹在风中飘浮,飘入了梦境似的,他不由得有些精神恍惚了,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了。他结结巴巴道:“参见……参见杜小姐。”
杜兰泽提着一盏青纱灯笼,站在庭院里,与他对视了片刻,她笑着问:“你也没睡吗?”
燕雨道:“我和齐风吵架了。”
杜兰泽道:“为什么?”
杜兰泽提灯回房,燕雨紧跟着她,她轻声道:“你想和齐风浪迹天涯,齐风还想留下来,你们两个人意见不合,然后就吵架了,是吗?”
杜兰泽的语气高深莫测,燕雨只觉得她智多近妖,这世间一切事务,瞒不过她的双眼。她轻易地看穿了他的心思,在她面前,他简直没有一点秘密。
燕雨后退两步,只说出一句:“您不要告诉公主……”
杜兰泽道:“沧州军情紧急,军心浮动,京城若是发生了变故,百姓又要遭殃了。天下局势是一棵大树,砍断了树枝和树叶,树根也会渐渐腐烂,这一棵树上,不会再有你我的容身之处了。”
燕雨道:“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?”
杜兰泽道:“我想送你一瓶药。”
杜兰泽注意到了燕雨走路时一瘸一拐的。她递给他一支药瓶:“汤沃雪调制的金疮药,对腰伤有奇效。”
燕雨道:“你自己够用吗?”
杜兰泽道:“别担心,我还有十瓶。”
燕雨这才接过了药瓶。他低着头,握着药瓶,又记起杜兰泽的救命之恩。去年冬天,杜兰泽把他送出了皇宫,他至今没有报答杜兰泽的恩情,他感到难堪,无法面对杜兰泽的目光。
醉意仍未消退,他鼓足了勇气,断断续续道:“我、我真想去江南游玩,听说那里四季如春……我留在公主身边,只会拖累她,她不需要我这样的懒人了,我怕她看不起我。”
杜兰泽道:“那我也是个废人,我体弱多病,怎能追随公主呢?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,你武功高强,又比我年轻许多,你会不会看不起我?”
燕雨道:“不是,你不是……”
杜兰泽微微一笑:“你都明白,也不用我开解你了,公主若是看不起你,又怎会让你出席今晚的家宴?她把你当作自己人,送给你的东西也是最好的。”
燕雨道:“我知道。”
杜兰泽道:“你知道,你有你的长处,我有我的优势,你我二人不必看轻自己。”
燕雨没来由地问出一句:“你怕死吗?”
杜兰泽又笑了:“皇帝宣召我入宫的那一夜,你已经听过我的答案了。”
杜兰泽把灯笼放在了桌上,她的神色有些疲惫,还有一点憔悴气色。她身受重伤,尚未痊愈,燕雨不敢打扰她,连忙告辞:“我走了,你快休息,我今晚喝多了,你别和我一般见识,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……”
杜兰泽道:“晚安。”
燕雨飞快地跨过门槛,逃也似的,跑出了院子,跑到了十丈开外的地方,枯枝残叶被他踩得“嘎吱”作响,他这才回过神来,小声道:“晚安。”
*
亥时已过,皇城灯火璀璨,人声寂静。
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,月光清澈,地上像是铺了一层白纱。
墙上开了一扇圆窗,映着镂空的梅花枝叶,意境幽微,淡淡的花香飘进来了,冷风把纱帐吹得乱飞。
谢云潇道:“你觉得冷吗?我把窗户关上。”
华瑶才刚洗完澡。她钻入被窝里,用力抱住谢云潇:“不冷,好暖和。”
谢云潇又问:“你醒酒了吗?”
华瑶抬起头来,她贴近他的侧脸,亲昵地蹭了蹭他,她嘴里念念有词:“醒了醒了,我还能再喝一百杯酒。”
谢云潇揽住她的腰肢:“你今晚好像很高兴。”
华瑶道:“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,今天是个合家团圆的好日子,我们熬过了
严冬酷寒,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,近日没下雪也没下雨……”
华瑶的声音越来越轻:“而且,杜兰泽的气色好多了,汤沃雪说她会痊愈的,我心里的忧愁也消散了……”
华瑶不再说话,谢云潇还以为她快睡着了。谢云潇把被子往上拽,刚好遮住了她的肩膀,她忽然坐了起来,叹声道:“今晚没来得及和他们玩一次行酒令,好可惜啊。”
谢云潇从不饮酒,也不参与酒席上的游戏,更不知道“行酒令”的规矩,他问:“什么是行酒令?”
华瑶道:“先来玩猜拳,赢家再向输家提问,想问什么就问什么,没有任何忌讳。输家不能撒谎,只能照实回答,如果不愿意回答,自罚一杯。”
谢云潇听出了华瑶的言外之意。
谢云潇也坐了起来,华瑶静静地看着他,他的坐姿端端正正,衣带也系得很严实,凛然不可侵犯,她心里不禁又生出一丝恶意。
谢云潇道:“你现在还想玩吗?”
华瑶点了点头,谢云潇又道:“可以连玩七盘,玩过了,就该睡觉了。”
华瑶道:“要不要给你准备酒水?万一我问到了你不想回答的问题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