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谨抽出腰间另一把长剑。她疾速回身,剑下卷起的狂风呼啸而过,剑刃只差一寸就能削开加鲁达的喉咙。
加鲁达的亲信甩出十道流星锤,防护得十分严密,拦截了方谨的全力一击。
沧州官兵已有一万人阵亡了。敌军占尽了上风,方谨也用尽了毕生所学,她仍未斩杀敌军的大将,沧州官兵越发沮丧。若是伤亡人数超过了十分之七,纵使天兵天将下凡,也不能扭转沧州官兵的必败之局。
正当方谨迟疑之时,战鼓声断断续续地敲响了。方谨回头一看,沧州军营的军旗倒下来了,绣着飞龙的大梁旗帜盖住了尸体的身躯,半边绸布沾满了血污。她亲自任命的骠骑将军已被敌军砍死,尸体趴在一个血泊里,灰白色的脑浆,漂浮在血水上。
雅伦右手握着一把长刀,左手拎着一
个白发老人的衣襟。那老人面色青紫,干裂的嘴唇溢出血水,深陷的眼窝里,眼皮半闭半睁,看不出是死是活。此人正是方谨的外祖父徐信修。他的嘴唇微微地抽动了一下,喃喃道:“快跑……”
雅伦道:“方谨,你听好了!徐信修在我手上!你不投降,我就把徐信修凌迟处死!”
方谨犹豫的那一瞬,流星锤迎面飞来。她闪身一跳,流星锤的铁索迅速擦过她的肩膀。那铁索上围簇着密密层层的倒钩尖刺,钩破了她的衣裳。她用力一拽,扯下来一块寸长的血肉,皮开肉绽,血水把衣袖浸透了,她的脸上始终不曾显露一丝痛苦。
方谨怒吼道:“全军听令,全力反攻!!”
雅伦暗暗赞赏道:“大梁国的公主,倒是真有几分骨气。”
徐信修道:“放过她吧……”
雅伦道:“她是我的死敌。”
徐信修道:“你和华瑶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,华瑶和方谨彼此憎恨,仇人的仇人也是朋友。羌国对羯国盟约立誓,无非是出于自身的利益,并非是要支持羯国的前途事业……”
雅伦道:“你这个大梁国的内阁首辅,可是要施展‘离间计’了?”
徐信修气若游丝:“岂敢,您是贤明之主,老臣若是正在壮年,自当甘愿供您驱使……”
雅伦道:“你们大梁国有一个成语,叫做‘巧言令色’,是用花言巧语讨好敌人。你费尽心机讨好我,多少还算是有点用处,那一句‘贤明之主’,我听着顺耳,我会把方谨的头颅借你看,看她死不瞑目的模样。”
雅伦的声调陡然拔高:“洪程秀听令,诛杀方谨!”
雅伦动用了内力传音,战场上的每一个人,不管羯人还是梁人都清楚地听见了雅伦的命令。“洪程秀”三个大字,如雷贯耳,昔日的沧州第一大将,此时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,追杀大梁朝的公主。
这也是雅伦的攻心之计,她要挫败沧州官兵的士气。
洪程秀高声回答:“末将听令!”
羯人踊跃欢呼:“杀光梁人!”
洪程秀道:“杀光梁人!”
洪程秀的长刀上血迹斑斑,那是梁人的鲜血染成的。沧州官兵多半是沧州本地人,自幼在沧州土生土长,他们是洪程秀的邻里乡亲,也是洪程秀的战友同僚。洪程秀挥动长刀,砍杀他们,毫无犹豫,他们之中的一位副将哭喊道:“洪将军!洪将军!你忘了吗?你是沧州人啊,你……”
余音未尽,洪程秀一刀捅进此人的心口,鲜血淋漓,从他的心口流出来,也从他的唇角渗出来。他面颊抽动,“哇”地张开嘴,牙齿上也沾血了,他用很轻的气音说:“你和我一块儿喝过酒……”
洪程秀收回刀刃,又是一刀飞快斩过,砍断了此人的脖颈。他的头颅在沙尘里滚动,他瞪着一双眼睛,死不瞑目,斜视着洪程秀的面容。
洪程秀目光稍转,看见方谨的神色。方谨无喜无怒,不悲不痛,只是嘲讽般地笑了一声。她眼里的洪程秀是罪魁祸首,她想把他扔进油锅里活炸了。
洪程秀也笑了。他亮出刀锋,直攻方谨。
方谨的侍卫约有一千多人。这一千人武功极高,他们与方谨配合默契。他们轮流交替支援方谨,剑刃上放出数千道亮光,结成的阵型也是变幻莫测。
洪程秀观望着剑阵的虚实底细,忽然提刀而起,迎上前去,专攻剑阵的破绽之处。
洪程秀并不知道,这个破绽是方谨故意做出来的假象。趁此机会,方谨运剑疾刺,剑势凶猛无比,三丈之内的沙尘烟雾全被疾风扫开了。
洪程秀侧身险避,翻转一刀,直劈方谨的面门。
方谨以剑相击,刀剑击撞,轰然一声巨响,爆炸般的惊天动地,震耳欲聋,激荡出来的烟尘飘落到几百丈之外。
松林堡的北城门外,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战鼓声,沉重响亮,连声不断,还有一位少女用羌语高喊道:“援兵来了!”
羌人派来了援兵?
羌国也有一位女将军,年仅二十二岁,与宝吉那年龄相仿,她的父亲是羌国大将,她自幼生长于将门世家,很受羌国国王的器重。她的军队驻扎在距离松林堡七十里之外的县城。她与雅伦通信往来,雅伦熟识她的字迹,却不能辨认出她的嗓音。
战场上杂声鼎沸,战鼓声、喊杀声、哭嚎声、刀剑碰撞声交织融合,乱成了一片,余音回荡,烈火冲天,松林堡已是人间炼狱。
雅伦的内功高深精妙,她的眼力、耳力远胜常人千百倍,纵然如此,她也听不清数里之外的呼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