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瑶这话是对齐风说的,齐风抬起头来,恰好看到华瑶转过来的目光,他又把头低下去了。他往自己的饭碗里舀了一勺山芹菜,一勺黄花菜,忽然又多出来一块猪排,那是燕雨特意夹给他的。
燕雨道:“哎,你多吃点肉。”
齐风道:“你给自己留点。”
燕雨道:“那铁锅里还有不少荤菜……”
燕雨和齐风正在窃窃私语,山洞的洞口处吹来一阵冷风。
夜色更深了,天气转凉了,全军上下,没有一个人胆敢大声喧哗。
山风在山谷间回荡,树叶颤动,响着沙沙声。从山洞向外看,还能看见一隙天空,雾气浸在月光里,树枝上缀满了水珠,影影绰绰的,空气中流动着花香和树香,真好啊,华瑶几乎快要忘记尸体的腥臭味了。
华瑶也不知道为什么,她的心境并不是十分平静,仿佛将要发生大事似的。她暗暗地规划着行军路线,时不时地看一眼杜兰泽,她还惦记着杜兰泽的身体状况。除了杜兰泽之外,她身边的亲信都有自保的能力,她格外看重杜兰泽,这也是理所当然的。
华瑶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了一会儿,这一碗饭差不多也吃完了。她的嘴唇上沾着一点油腥,她正想去洗一把脸,谢云潇递给她一块洁白的手帕。
那手帕上绣着一只猫爪,甚是可爱。华瑶很自觉地接过手帕,谢云潇伸出食指,指尖划入华瑶的掌心,似乎别有深意。
谢云潇的衣袖挡住了众人的视线,只有华瑶注意到他的举动。华瑶也不管他究竟是什么意思,她狠狠攥紧他的手指,又捏又摸,毫无顾忌,他反扣住她的手腕,低声道:“殿下。”
华瑶道:“我要去巡视军营了,你们慢慢吃吧。”
华瑶站起身来,走出山洞,她抬头望向广阔的天空,天边闪现一道淡金色的光焰。那是沧州官兵的信号烟!
华瑶皱了一下眉头。她飞快跑向一座营帐,推开帐门,帐内竟然空无一人,只有一盏灯火微弱地闪烁着。她转过身,恰好与方谨打了个照面。
方谨道:“你来我的营帐找我,有什么事?你不叫人通报一声,直接推门而入,可是一点规矩也不懂了。”
华瑶道:“现在不是讲规矩的时候,姐姐,你有没有看见天上的信号烟?”
方谨道:“我已经派人出去探查了。”
华瑶语气急促:“方圆十里都是荒山野岭,沧州官兵的信
号烟,为什么会突然出现?”
方谨淡然道:“可能是庄妙慧带着援兵来与我汇合了。”
庄妙慧是前任兵部尚书,也是方谨的得力干将。庄妙慧的武功境界极高,善用兵法,屡出奇计,因而得到了方谨的器重。
华瑶追问道:“你们有没有商量过两军汇合的暗号?”
方谨笑了笑,反问道:“你怕我中了敌军的埋伏?”
华瑶道:“不是,姐姐,你仔细想想,庄妙慧若要与你汇合,为什么会在戊时之后放出信号烟?天黑了,山上灯火渺茫,信号烟的光焰却能传到十里之外,万一敌军在附近驻军,又打探到了庄妙慧的动向,庄妙慧岂不是自寻死路?读过兵书的人都知道,雪不过桥,夜不过林。”
方谨道:“我吩咐庄妙慧尽快赶到。她行军匆忙,考虑得不够周全……”
华瑶打断了她的话:“姐姐,我们也在行军路上,距离柯城只有三十里了。”
方谨道:“胆小如鼠。”
方谨毕竟是久居上位的公主,常年与朝廷重臣打交道,帝王心术已修炼得炉火纯青,她从气势上压过了华瑶。
华瑶怔了一怔,她没想到方谨会突然说她“胆小如鼠”,她明明是胆大包天。她愤怒道:“高阳方谨!”
换作另一个人念出方谨的全名,方谨必定会拔剑砍向此人的头颅。可这个人偏偏是华瑶,正如华瑶所说,她放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,方谨每一次都容忍了。
方谨沉默地走入军帐之中,华瑶紧紧跟上她的脚步。
华瑶从小做惯了方谨的随从,经常与方谨结伴去学堂上学。学堂里的伴读都是贵族出身,争着抢着巴结方谨,却见方谨的好脸色只给了华瑶,这使他们心生妒忌,嘲笑华瑶是方谨的“小尾巴”。
彼时,华瑶不以为耻,反以为荣,她说:“我要一直做姐姐的小尾巴。”
此时,华瑶沉声道:“你要听我一句话,千万不能草率行事。”
方谨道:“如此浅显的道理,不用你来教我。”
华瑶自顾自地解释道:“敌军擅长车轮战术,我军的行踪一旦被敌军察觉,敌军就会调派四十万援兵,全力围剿我军。敌军麾下高手如云,松林堡之战的那天晚上,你和加鲁达交过手,加鲁达号称‘羯国第一勇士’,可他勇猛有余,功力不足,他的武功境界在羯国连前十都排不上,他把你打伤了。姐姐,你的伤势痊愈了吗?”
方谨道:“我的伤势,与你何干?”
华瑶道:“姐姐!”
在方谨的面前,华瑶说话的语气不够严厉,不够沉稳,或许是因为她多年来养成了习惯,“姐姐”这两个字,早已深深地刻入她的脑海。
华瑶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微妙感应。她抓住一把竹椅的椅背,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:“倘若羌国、羯国、甘域国共同出动全部兵力,环绕我军组成包围圈,你我都是插翅难飞,你听懂了吗?敌军有八十万精兵,我们轻功再高,也逃不出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