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瑶道:“那不是启明军的信号烟,是敌军俘虏启明军之后,从启明军的手里截获的信号烟。”
方谨道:“启明军被敌军俘虏了?”
华瑶自言自语道:“他们追上了伤兵队伍。”
华瑶唤来她的侍卫紫苏,沉声道:“传令全军,立即备战,所有人必须在半刻钟之内收拾完毕,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。”
启明军正在迅速行动,沧州官兵还不明白如今是怎样一种状况,却也不敢吵闹,陷入到一片诡异的寂静和沉闷之中。
方谨的疑心仍未消除。她犹豫片刻,终归是下令了。她命令沧州官兵也加紧备战。这或许是一个明智的决定,她眺望远方,火光从山峰上升起来了,月亮在缭绕的烟火里燃烧。
华瑶也望见了火光,她道:“通知全军,向北行进。”
方谨道:“为何?”
华瑶道:“我自有决断,你不必多问。时间紧迫,我来不及解释。”
华瑶身影一闪,跳到了三十丈之外。她和杜兰泽、周谦、谢云潇等人汇合了。他们四人低声商量了一会儿,方谨听不见他们的谈话,只看见杜兰泽的脸色煞白,连一丝笑意也没了。
不知是何缘故,方谨忍不住笑了笑。她还记得杜兰泽跪在她脚边时的谦卑姿态,如今的杜兰泽站在华瑶身侧,满心满眼只有华瑶一个人。
松林堡之战的那一夜,启明军动用数百座火炮,炸死敌军三万人。那数百座火炮交错排列,前排的火炮连珠发射,装填弹药时,炮兵会推动炮车,沿着杜兰泽预先划定的轨迹后退。后排的火炮弹药充实,重归前排的位置,前后两排火炮轮流交替,炮火连续不断地炸响,原是依靠杜兰泽的老谋算深。她的计谋策略,无不精妙,她对华瑶的忠心,无人可比。
方谨不禁回忆起自己最器重的那一位谋士,此人已故多年,生前也对方谨忠心耿耿,甘愿为方谨奉献一切。可惜顾川柏泄露了她的秘密,她死在皇帝的手里,她只留下一句遗言,她不能为方谨尽忠尽节,只求来世再续君臣之缘。
往事如烟,方谨的心境毫无起伏,甚至没有一点惋惜或者悲伤的情绪。她指挥沧州官兵排布军阵,她的暗探又传来急报:“启禀殿下,敌军的前锋部队约有三万人,请殿下早作准备……”
前锋人数超过了三万,这是惊天动地的大战。
华瑶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。她还知道庄妙慧距离启明军约有二十里,敌军的另一支军队正准备偷袭庄妙慧。庄妙慧察觉到了危险,这才放出了信号烟,等到方谨的暗探赶来,庄妙慧传信求救,盼着方谨调来援兵。
敌军为了干扰启明军的判断,特意点燃了启明军的信号烟,反倒证实了华瑶的猜测。此地不宜久留,敌军的主力部队将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包围山岭,趁着天还没亮,启明军必须尽早撤退。
大敌当前,沧州官兵不受华瑶差遣,方谨又是个固执的掌权者,华瑶有些心烦意乱。她喃喃道:“庄妙慧怎么办?”
谢云潇道:“庄妙慧毕竟是兵部尚书,也许她自有办法解围。 ”
杜兰泽道:“她解不开。”
华瑶双手背后:“那她率领的那两万精兵……”
杜兰泽道:“那两万精兵,出身于沧州飞虎营,是精兵中的精兵,素有纪律,战功赫赫,到了战场上,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勇士。”
正因如此,华瑶舍不得放弃他们。
华瑶道:“半刻钟之前,我派人去给庄妙慧送信了,我还送给她一张地图,指引她逃往北方,她要是愿意听我的话,我保证飞虎营的两万精兵都能逃过一劫。飞虎营的生死存亡都由她决定了。”
烟尘飘散过来,灯光朦胧,谢云潇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,说话的声音更低沉几分:“飞虎营的两个副将军都被洪程秀杀了。飞虎营投靠了庄妙慧,就算是投靠了方谨,如果他们不肯听从你的命令,你也不必再为他们做打算。启明军也有精兵强将,顾全大局才是当务之急。”
华瑶道:“嗯,我自有规划。”
谢云潇略微低头,原是想细看华瑶的神色,却又注意到了周谦的目光。
周谦自顾自地搓了搓脸,谢云潇记得沧州飞虎营也是周谦一手创立。将近一百年以前,周谦还是兴平帝的宠臣,兴平帝命令她镇守边疆,她在沧州施行府兵制,士兵闲暇时务农种地,战乱时披甲骑马,自耕自食,自给自足,从不侵扰平民百姓。
周谦亲自选拔兵将,每年每月切实考核,通过考核的精兵强将才能归入飞虎营,这一制度沿袭至今。朝廷把飞虎营看做沧州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沧州全境是否会沦陷?此时此刻,不得而知。
敌军坐拥八十万大军,华瑶如何与他们抗衡?他们与大梁国的仇恨不共戴天,宁愿粉身碎骨,也不会归顺华瑶。
华瑶感叹道:“三十六计,走为上策。”
启明军已经准备妥当,全军沿着西北方的山路行进。华瑶坐在马背上,牵紧缰绳。她的坐骑是一匹枣红色骏马,名叫“大枣”,极有耐力,极有灵性。大枣一路上健步如飞,偶尔还会靠近谢云潇的那匹黑马,总是跑得比黑马更快一些。
大枣跟随骑兵跑过了十里路程,启明军的后卫部队传来消息,敌军的前锋快要追上后卫了。战鼓声像是催命符一样急促地响起来,华瑶转头向后望去,只听破空之声由远而近,敌军射出的飞箭如暴雨般密集,朝着北方直射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