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此之前,华瑶曾经受过重伤。她的外伤愈合了,内伤还没好全,她的心脏隐隐作痛,左手也有轻微的麻痹感。她甚至不能深呼吸,每一次深呼吸都会引起心肺部位的钝痛,内伤又会加重。像她这样的病人,不该跑到敌军的地盘上自寻死路,她也知道自己冒着极大的风险。
她必须经历这个风险,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?雍城的精兵良将已经折损了一半,羯人的攻势猛烈之极,她要尽快炸毁河坝,挽救大梁朝的江山社稷。
雍城的守城将领全部负伤了,每一位将领的伤势都比华瑶更严重,因此,华瑶主动担当大任。她率兵出城的那天晚上,杜兰泽为她送行,只对她说了六个字,杜兰泽说:“殿下,万事顺利。”
华瑶很潇洒地回答:“一定一定。”
其实华瑶的心里有些害怕,羯人的武功远在她之上,她生平第一次偷袭羯人,只能成功,不能失败。
她暗暗地为自己打气,耳听六路,眼观八方,她的脚步悄无声息,她跑到了敌军的大本营后方。众人跟在她的身后,谢云潇与她距离最近。
华瑶和谢云潇的武功仅仅恢复了五成。如果敌军发现了他们,就有一百种方法把他们捉来虐杀,他们死后,众人的辛苦也会付之东流。
羯人向来遵循一个规矩:“守军抵抗,必屠城”,羯人一旦攻破雍城,雍城的九十万百姓都要死光了。
朝廷的援兵迟迟不来,今夜的炸坝之计,关系到九十多万人的生死,成之则活,败之则死,容不得任何意外。
敌军的人数约有二十八万,其中二十万人正在围攻雍城,剩余八万人驻守河畔大本营。
时值深夜,敌军的营地里灯火通明,军纪森严,哨兵正在来来回回地巡逻。这些哨兵体格健壮,声音宏亮,脚步又轻又快,应该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兵。
从树林到河坝有一条曲折蜿蜒的长路,道路两旁树荫浓密,华瑶、谢云潇、齐风、燕雨以及一众侍卫都能运用轻功,神不知鬼不觉地飞过去,跟随他们的官兵却没有这般厉害的轻功。官兵从路上走过的时候,肯定会被敌军察觉。
华瑶思索片刻,决定派出齐风焚烧敌人的营帐,吸引敌人的注意,趁此机会,华瑶可以率领众人跑到水坝上。
齐风武功高强,反应迅速,在他们这支队伍里,也只有齐风暂未受伤,除了齐风之外,华瑶想不出第二个人选。
他这一去,凶多吉少,生死难料,可他竟然毫无怨言。他站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之下,轻声回应道:“属下领命。”
华瑶道:“快去快回,不要恋战。”
齐风道:“是。”
今夜天冷风寒,乌云挡住了月亮,月色昏暗,树林里寂静无声,齐风静静地看着华瑶,他的目光融入树影之中,穿过了低垂交错的树枝。他应该对她说一句话,也许今夜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。如果他死了,她也死了,他们死后,会不会一起走上黄泉路?他恍惚片刻,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华瑶。
华瑶抬起一只手,齐风看见她手上拿着火折子。他怔住了,忽然想起来,他和华瑶曾经拉过一次勾,当时他们站在一条长廊上,廊道两侧竹影摇曳。从那之后,他总是梦见华瑶,他的梦境再也逃不开那一天的竹影,还有她缠着他的那根小拇指。
齐风原本以为自己无畏生死,却没想到,死到临头,惹来了不干不净的念头。他慌忙转过身,再也不敢看一眼华瑶。
华瑶把油纸和火折子递给齐风,又挑选了三个武功高手,作为齐风的随从。
齐风抱拳行礼,转瞬之间,他飞快地冲出了树林。
片刻之后,军营里火光四起,喊声连天,哨兵用羯语大吼道:“着火了!敌人来偷袭了!!”
华瑶当机立断:“快走!”
华瑶率领一群官兵,先后抵达大坝的各处位置。
华瑶眼疾手快。她迅速点燃了一包火药,又帮助了几个手慢的官兵,火光在黑夜中闪闪发亮,火药炸响,爆发雷霆般的轰鸣声,大坝的侧壁上裂开了十几条缝隙。
火药越炸越多,大坝的裂口越来越深,碎石迸溅,散落在四面八方。
华瑶来不及逃跑,碎石割破了她的脚踝,
鲜血从伤口向外涌,她的鞋面上也是一片鲜红色。
华瑶转过头,顿时心惊肉跳。她清楚地看见,羯人的弓兵和弩兵全部赶过来了,弓箭和弩箭一齐瞄准大坝,成百上千的羯人高手带着杀气,向着大坝狂奔,而她已经无路可逃,无处可退。
此时此刻,华瑶这一方还有几个人没有点燃火药,燕雨正是其中之一,燕雨急得满头大汗。他手里拿着三支火折子,全被汗水打湿了,全都烧不起来。他惊慌失措,大腿上又中了一箭,鲜血浸透了他的裤管,他浑身颤抖,差一点就昏过去了。
火药爆炸的每一处位置都是杜兰泽反复验算过的,每一处位置都很重要,不能多也不能少,燕雨跟随华瑶在雍城演练了无数遍,为什么他会在此时失手!为什么?!
他快疯了!
千钧一发的关头,他忽然想到,临行前,杜兰泽送给他一只锦囊。他把锦囊从口袋里掏出来,打开一看,正是一支火折子!他惊叹杜兰泽料事如神,连忙把火折子递到自己嘴边,使劲吹了一口气,火苗一下就窜出来了,他点燃了火药,拖着残腿飞离大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