求而不得(172)
“天下没有无暇的白璧,人的一生终有遗憾,臣妇倒希望陛下的遗憾与我无关。”
“那是朕的遗憾,是朕的事,与你的确无关。”
两人站在微风里,面向大军远去的方向,说着互知的秘密,彼此间,忽然在这一刻能够云淡风轻地相处了。
黎昭回到侯府,执笔写下一封寄给婆母的书信。
她在信中闲话家常,还慰问了阮氏的近况,简单一笔提及,即便没有关于阮氏的回音,她也觉得无所谓,该给的关切给到了,问心无愧。她与阮氏始终疏离,这份疏离与阮氏的所作所为有关,若非齐思游逝去,她连最起码的慰问都不会给予。
当然,阮氏也无需她的关心,还会觉得她虚伪。
白露前后,黎昭收到婆母的回信,字里行间透着对黎昭的关心。
信的末尾,姜渔提到阮氏的近况,阮氏变得时而沉默寡言,时而情绪失控,行尸走肉似的,失了往日的风光。齐思游和阮氏的子嗣是个十来岁的少年,如今养在姜渔身边。
黎昭默叹,折好信装进匣子里。
入睡前,黎昭翻看起黄历,再有一个来月就是中秋了,也不知出征的将士们能否吃上月饼。
这一年的中秋,宫里没有办宴,帝王与重臣们秉烛夜谈,忙得不可开交。黎昭则与娘家人带着小童齐轩登高赏月。
几人坐在青草茵茵的山坡,手边摆着几个食盒,盛放各式各样的月饼。
黎昭陪齐轩说着话儿,耐性十足,听小童说自己长大后也要做将军,黎昭笑了笑,学齐容与竖起大拇指。
被无声鼓励,齐轩跃跃欲试,当即就要为众人展示一套拳法。
他的腰间悬挂一只崭新的酒葫芦,里面没有酒,因为魏谦和齐容与都曾对他耳提面命,只有长大了才能饮酒。他记下了,句句都记得。
打完一套拳,溢出薄汗的小童坐在黎昭身边,“黎姐姐,公子他们能在春日前回来吗?”
黎昭望着大笺的方向,皱了皱脸,又展颜。
月如银盘映在山坡下的溪水中,又大又亮,皎皎,圆圆。
黎昭拿起一块月饼,错位遮住溪水中的月影,似将水中月变为掌心的月饼,递给齐轩。
她柔声答道:“会的。”
归期未必是春日前,或许是阳春山花烂漫时,或许是仲夏瓜果成熟时,或许是深秋红了枫叶又黄了银杏时,或许是一年、两年、三年后。
她会等他,等他与祖父、将士们凯旋。
第69章
寒冬腊月, 残阳如血,随着夜幕褪尽霞光,周遭陷入黑沉。
一路人马仍在厮杀, 打得大笺守城将士溃不成军。
齐容与带队攻入一座临近大笺皇都的城池后,下令不可欺辱城中百姓, 违令者, 斩立决。
暂得休憩,齐容与捂着受伤的左臂坐到一棵老树旁, 由军医处理伤口。
齐笙牧来到弟弟身边,接过军医手里的金疮药和布条,像模像样为弟弟包扎, “再有七百里, 就是大笺的都城,别忘了陛下曾断定,大笺皇帝已备好逃窜的路线,让咱们事先派遣人马进行埋伏。”
“忘不了的, 不过还是先探虚实吧,确保万无一失, 以防掉进陷阱。”左臂上刀伤触目惊心, 齐容与嘶一声, 不满地睨了兄长一眼,“轻点。”
“这会儿娇弱了?那会儿肉搏被人砍伤时, 可没听你喊一句疼。”
“我又不是木头做的,总会疼的。”齐容与夺过金疮药,自行处理起来, 再以牙齿咬断干净的布条,缠绕在伤口上, “咱们在此休整,等一等增援和粮草。”
“攻打大笺都城,凶险难测,战甲、军械、粮草等辎重必须得到充分的供给。”
“嗯。”齐容与单手撑住后脑勺,后仰靠在树干上,“此战或是最后一战,无论多凶险,都要取胜。”
“万不可意气用事。”
“放心,我心里有数,但大笺太子必须付出代价,以慰藉大哥和老魏的亡魂。大笺太子靠培养死士,数年间,谋划刺杀咱们大赟地方总兵数十次,得手三次,这笔账也要一并算。”
齐容与解下腰间酒葫芦,灌了一口酒暖身,被齐笙牧握住手腕。
“有伤在身,不宜饮酒。”
齐容与丢出一句“啰嗦”,还是将酒葫芦系回腰间,嘴里多了一根不知从哪里摘来的狗尾草。他不再言语,望着大赟皇城的方向,好像在望一名女子。
想到那女子,青年嘴角挂笑,眼底也变得温柔。
看他的神情,齐笙牧心下了然,自觉走远。
自从出征,除了思念弟妹,老九总是一副冰凉凉的面孔,只有弟妹能让他露出柔和的一面。
可两情相悦,看似容易寻觅,实则最难寻觅。
寻觅三十年,仍没有寻到意中人的齐笙牧摇开折扇,大冷的天,给自己降了降妒火。
冬 至这日,有信使快马加鞭奔进大赟皇城,递送信函,皆是来自出征的将士。
黎昭收到两封家书时,正在侯府与迎香堆雪人,她手里握着锹,指尖红红的,冻得有些僵硬,却还是急切接过信函,当场拆开一封,没有一目十行,一字一句地仔细阅读。
来自祖父的家书中,一贯的报喜不报忧,除了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和家人,再无其他,她甚至不知祖父是否受了伤以及旧疾是否加重了。
来自齐容与的家书中,同样报喜不报忧,以轻快的文字展开思念,汇成暖流潺潺流入她的心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