求而不得(61)
前来传话的宫人讪讪回到宫里,跪在了御前。
黎家的小姑奶奶不肯入宫,他们也没法子啊,前有陛下,后有屠远侯,他们夹在中间难做啊。
听闻黎昭不肯入宫来探望,躺在龙床上面色泛白的男人捏捏额,“传朕旨意,即刻召黎昭入宫。”
宫侍们面面相觑,陛下为了见黎姑娘,以圣旨召唤,传出去,可要被腹诽昏庸的。
还是曹顺反应迅速,曲膝应了声“遵旨”,拟好圣旨后,拿给萧承审阅,旋即派人前去传旨。
“一个个的木讷呆滞,真要激怒陛下,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深夜,一顶小轿,两名轿夫,抬着面无表情的黎昭穿过层层宫门。
即便黎昭胆子再大,也不敢公然违抗圣旨啊。
轿子抵达燕寝月门前,由宫人挑开帘子,坐在里头的黎昭看到一个身形微胖的老宦官满脸堆笑向她递出手,“恭迎黎姑娘。”
大总管八面莹澈,但也不会这般客气。黎昭心知肚明,抬手搭在他的小臂上,起身走进月亮门。
一路上,听着老宦官对萧承病情的描述。
高烧不退,畏光畏寒,浑身酸疼,难以入睡,听起来是挺严重的。
黎昭不禁问道:“御医都治不了的病症,我有何妙招?”
曹顺笑纹深深,心头药,可药到病除啊,“陛下的旨意,咱家也难做,姑娘还是自个儿悟吧。”
黎昭丢开他的手臂,熟门熟路地走到内寝前,透过珠帘瞥了一眼龙床的方向,见那只玳瑁猫老老实实窝在龙床下面,陪伴龙床上的男人。
身后传来曹顺含笑的禀奏声:“陛下,人到了。”
片刻,一道清冷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,“让她单独进来。”
黎昭一忍再忍,打帘走进内寝,问道:“圣旨传召,陛下有何吩咐?”
少女清甜的嗓音变得生硬平缓,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之态,可纵使这般,还是让恹恹没什么力气的萧承心头一荡。
原来,被人牵动情绪的滋味又涩又甜。
“你过来些。”
距离龙床极远的黎昭挪了几步,越靠近越不耐,“陛下有话直说。”
“过来。”
“够近了。”
萧承深吸口气,费力坐起身,靠在床柱上,唇色苍白,不像装的。
听得动静,玳瑁猫蹿上床,一歪身子倒在萧承身边,发出咕噜噜的声响,却被萧承提溜起后颈丢到床下。
“取件衣衫来。”
黎昭看向椸架上挂着的龙袍和青衫,“臣女这就去请大总管进来伺候。”
“朕让你取。”
黎昭恶狠狠扯下椸架上的青衫,掷向男人的脸,也不管他是不是九五至尊。
被衣衫甩了一下脸,萧承偏头闭眼,倒也没有因此动怒。
那张苍白的俊脸泛起淡笑,落在黎昭眼中甚觉诡异。
中邪了?
“臣女可以出宫了吗?”
“不能。”萧承慢条斯理披上青衫,丢给黎昭一根碧玉竹节簪,也不说是送还是赐,默默无声任黎昭猜测。
黎昭懒得猜,手腕一转,将簪子丢在龙床上,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。宫里宫外都是侍卫,她硬闯不得,只能耗在这里等待天明,但也不会任由某人拿捏。
“家公替陛下南巡视察,顶着被暗算的风险,也要维系地方安稳,陛下作为君王,不体恤老臣辛苦,还要夜里折腾他的家人,良心可安?”
面对质问,萧承苍白的脸色不见动容,“南巡是侯爷主动请缨的,朕有意安排别人,被他强行拒绝,无非是担忧地方总兵收买钦差,混淆视听,继续招兵买马扩大势力,待发展成一方隐患,直逼朝廷,朝廷还要调兵镇压,以致自相残杀,损兵折将,拖累他对大笺的报复计划。”
“祖父南巡的确含了私心,但私心之外,更多的是要稳住萧氏江山!陛下狭隘了!”
“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,侯爷凡事亲力亲为,无非是疑心太重,到底是谁狭隘?”
黎昭本打算噎他两句,却被反将一军,无话可说。祖父自挟两代天子以令诸侯,疑心愈发的重,不信任朝野中的任何人,就连这次南巡,也是未雨绸缪,事先安排了大量后手,以防天子趁机挑拨十二将率,夺回大都督府的兵权。
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,排除添补空位的齐容与不谈,其余十二将率已达到权力巅峰,想要更上一层楼,是要取代祖父的,可大都督一职只有一个,十二相争,必引起血雨腥风。
萧承绝不会贸然挑拨十二将率的关系,造成皇城兵力两败俱伤,让大笺渔翁得利。
他习惯温水煮青蛙,徐徐图之。
黎昭静默,不愿去想复杂的朝政,她只想劝祖父主动放弃兵权,隐姓埋名。
萧承虽嘴上乘了上风,但看黎昭吃瘪,心里更不是滋味,他本意是打算缓和关系的。
“朕有些口渴,替朕拿杯水来。”许是觉得语气不够温和,他附加了句,“可好?”
黎昭走到放有茶壶、温盘的桌前落座,“不好。”
外殿宫女、宦官随时待命,作何一再使唤她?
萧承没再提口渴,靠在床柱上,不知在想什么。
漏刻嘀嗒嘀嗒记录着时辰,寝殿静悄悄,落针可闻,相顾无言的两人各自沉浸在思绪中,不知不觉,烛火灭,破晓至,官员们陆续抵达宫城下马石前,三五聚集,相谈甚欢,等待入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