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燕台(176)CP
燕羽衣话锋调转:“但不能保证,这次的饥荒也是人为。”
而且正好与自己被兄长软禁的时间相当。
从栈道那边传信来京城,至少事发已近月余。那么早在年前便已出此事,饥荒甚至能够向前倒推更远。
“我需要立即得到各州府去年的粮食储备,以及开春种粮的数目。”燕羽衣看向远处正在烤火的东野陵,忽然问萧骋,“东野陵会给我西凉的具体数额吗。”
萧骋闻言故意撞了下燕羽衣,表情阴晴不定:“不知道。”
“难道你要我求你帮忙?”燕羽衣自是清楚萧骋的脾气。
商会总商就在这,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民间情况,但燕羽衣偏要去问侯府长公子。
东野陵拿到的消息,也都是从各地商会报至州府,再由各个地方汇集归总,逐层呈递至明珰。
萧骋眉头一竖,正欲张口说话,却又被燕羽衣半道截胡。
“那日我对你说,西洲动乱,还是回大宸比较好。”燕羽衣心间莫名一痛,像是针扎般连绵地回荡。
他勉强定定神,道:“如果不能保证种粮的及时栽植,那么未来西洲将要面对什么,我也无法估量。”
“萧骋,能不能请你回大宸,带着西洲的国书去见皇帝。大宸善耕种,能否拿出一批种粮用于播种。”
“黄金,宝石,或者矿脉都可以。”
这话若真论起来,其实是越俎代庖,抵得上凌驾欺君之罪。
民生作为朝廷大事,须得朝臣商议三日方有定论,之后还有许多各部待核验之事,零零散散足可写满几十页文卷。
而燕羽衣现在空口白牙判断粮仓空虚,甚至想要直接通过萧骋与大宸联系。
萧骋大约明白燕羽衣怎么想:“不行。”
“为什么。”燕羽衣问。
萧骋抚上燕羽衣的脸颊,轻声问:“你把我当西洲人看待了吗,为什么要求我去说服自己的皇兄。已经有茱提的矿脉做前提,小羽,大宸现在并不缺矿物。”
“而你这般信任我,不怕被有心人得知,参你一本欺君罔上,勾结外敌的叛国罪吗。”
燕羽衣没想这么多,只知道自己动作越慢,便越无法阻止事态发生。
但萧骋这句话,像是一记闷棍,敲醒了他那“理所应当”的意识。
是,萧骋根本没有理由帮助。
于大宸而言,西洲内部溃败,他现在向萧骋所言的,无疑是对方反反手够利用的薄弱之处。
该说萧骋好心还是刻意。
或者……自己究竟把萧骋放在何种位置看待。
是敌国不怀好意的亲王,还是别的什么。
燕羽衣此生最害怕的是真心被践踏。自以为的全心全意,也不过是他人能够玩弄鼓掌的戏耍。
他冲萧骋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:“殿下能忘记我刚刚所说的话吗。”
“本王记性好得很。”萧骋抱臂打量燕羽衣,将他一切举止尽收眼底。
“小羽,优柔寡断不是件好事,很容易被人带进陷阱。”男人沉吟片刻,开口劝道。
十岁的燕羽衣以为自己能够一直顺风顺水地活成“家主的影子”,那份荣耀是他与兄长共享。
而二十岁的燕羽衣发觉,权势加身这种事,根本不存在于并肩之说。
虎符只有一枚,而相应的,持有这份尊贵的也只有一人。
或许当初并未有过冲突的原因,是亲缘关系占据了主导。但如今燕羽衣作为独立的个体,已经脱离再被这种看似坚固,实则脆弱的关系的禁锢。
所坚持的方向若背道而驰,血脉相连又如何。
难道兄长所想要达成的目的重要,自己珍惜的所有人与物便都得付诸东流吗。
燕羽衣眼眶微湿,怕萧骋看出端倪,于是借着风大迷眼的假动作,背对着他,低头用力揉了揉眼睛。
头顶立即传来萧骋的声音:“别装了,律法里没有哭就坐牢的条例。”
声音在温度的烘托下略显冷漠,但语调轻微的上扬还是暴露了景飏王瞧热闹的兴致。
简直是……太恶劣了。
燕羽衣难以控制情绪的时间越来越多了,他说不清楚是气愤,还是那些莫名承受委屈的痛处。
就算为了洲楚,必须剥离那些曾经在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东西,但若能保全一二,他都想试试。
他挣脱萧骋,复而捡回氅衣,抱在怀里轻轻道:“你不明白。”
“萧骋,从明珰城被博叔他们救出的那一日,我的性命早已不再属于自己。”
燕羽衣以为自己的归处是边塞沙场,以为兄长在哪,自己的家就在哪。澹台成迢是他的君主,却也似是亲人。
他所经历的一切,组成了燕羽衣这个人的诞生。
如果他是燕寄情,就再也无法得见如今的世事百态。
某种意义来说,亦是燕寄情的“牺牲”,才造就了现在的燕羽衣。
他定定地望着萧骋,喉头滚动,极为抱歉地说:“或许你说得对,我早就不是你最初见过的那个燕羽衣。”
“大宸那段时光里,其实只有把袖箭偷偷塞给南荣遂钰的时候,我才最开心。”
“我知道他不会真的杀了皇帝,所以愿意推他一把,鼓励他做想做的事。”
燕羽衣想,那个时候我才是在真正地做自己。
不去顾虑,没有深思熟虑,只是随心而动地做燕羽衣。
兄长的目的尚未真正明确,但能肯定的是,他势必与洲楚两立。
燕羽衣见过他的痛苦,明白他所思所想,本就该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兄长,最该与他站在同一阵营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