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燕台(193)CP
“萧骋。”
“嗯?”
男人脚步沉稳,一步步向前走。说话喘气应答,平缓而顺畅,根本看不出还背着几乎与他身量相当的青年。
燕羽衣的体格是没有普通西洲大汉那般魁梧,且个人对一力降十会的粗重有些鄙视,即使武功招式有大开大合之态,但击杀却精于算计。
肌肉含量绝对精悍,重量比看着更结实,他晃荡了下双腿,问道:“重吗。”
萧骋脚底没停,目视前方淡道:“你希望我说什么。”
“你以前一直自称本王的。”
他改了语气,含着几分不可侵犯的威严:“燕将军希望本王说什么。”
燕羽衣忍不住笑起来,埋在萧骋肩窝,闭着眼:“如果背不动的话,我可以自己走。”
如果是很久之前的燕羽衣,或许会对诸如此类的帮助敬而远之。毕竟这种动作,完全是示弱的方式,好像只有在他人的帮扶下,他才能去做些什么。
燕氏百年,所有家主都是这么自己强撑着走过枯木年轮,最终成为祠堂那一隅灵牌。
燕羽衣曾经觉得,自己最终的归宿也是寥寥几笔书写的牌位,不,他连这块薄薄的木板都不会有,双生的秘密只能成为难以言说的阵痛。
而在多年之前,燕羽衣从来都没有觉得这是种孤独。
毕竟人利落地来到世上,必然会不带躯壳地再回到来前的归处,朝堂沉浮寥寥半生,每年的塞外风光,对他来说都好像是亘古未曾变过的永恒。
“萧骋,这件事结束后,你还是回大宸吧。”他想了想,还是决定再劝一次。
无论从政治角度,还是个人意愿,萧骋留在西洲始终是隐患。
萧骋随口反问:“不回去又如何。”
“倘若内战,方家不会放过你。”
男人抿唇思索了会,转而将火折交给燕羽衣,道:“好好举着,别烧了本王的头发。”
越朝里,通道之间的横向距离便越短,直至抵达一扇完全被砸得千疮百孔的两三米多高的门前。
萧骋抬膝,毫不犹豫地将摇摇欲坠彻底粉碎。
嘭——
他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,燕羽衣毫不怀疑其中掺杂着撒不出的怒气。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生气的?自己竟然没察觉。
燕羽衣诧异地看了眼萧骋,发现男人面容仍旧平静,唇角平展,好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。
方才抛出去的夜明珠也在此,从门洞中“溜”进去,摔得粉碎。
“只有阴沟里的老鼠才舍得在这种地方下功夫。”
门板似乎是抵到了什么东西,萧骋踩着继续向前,行至中断,便听到一声极其清脆的碎裂,好像是某种风干已久的硬物。
燕羽衣脸色微变,萧骋倒仍然淡定,询问燕羽衣有没有好一些,并评价道:“黄金的延展性很好,纯金造门,也算是个好去处。”
“……刚刚我们压到什么了。”燕羽衣有点受不了萧骋这种旁若无人,讲话净寻些有的没的的态度。
萧骋长叹,没回答,反而再向前跨了步。粉碎声有点类似于磨牙,寻常但很折磨,只要知道这东西是什么,燕羽衣再身经百战,也无法对其视若无睹。
他紧抓住萧骋的肩膀,神色复杂地道:“放我下来吧。”
“这里全是人骨,你确定?”
“小羽,抓紧。”
说着,他腾出只手,微微俯身将火折向前探照,顺利找到墙壁垂挂的灯盏后,挑拣着仍然残留灯油的部分点燃。
虽未恍如白昼,却总算能借用光源完全保持一览无余的目视。
百平的空间,东南西北分别设有长廊,连接着螺旋攀升的台阶,东侧山石林立,枯木缭乱,只有树干仍旧笔直地立于原地,水渠环绕花园,一路通向廊下以寿山石珊瑚为装饰,模仿昆山玉碎空灵之感的飞流瀑涧。
而频繁出现在视线中,几乎遍布每一处的森白,将所有装饰映得索然无味,不,或者说像是志怪话本立的罗刹地狱。
“……算了。”
燕羽衣甚至没有挣扎,立即放弃先前的决定。
“为什么将折露集修在这么隐蔽的地方,去画舫酒楼,环境条件明显比这里更好。”萧骋绕过障碍,眉心微微蹙起。
从至今残留的建筑与摆设来看,这片场地更像是某种分流的地方,走廊通向的是各人不同的喜好。
燕羽衣扶着萧骋的肩膀,直了直腰,四下环顾,目光定格在其中某个照明用的,已然褴褛走马灯:“西洲古语神话有注,天人相接之时,便入得地狱,将弱者的命献给罗刹,从而获得永生。”
“大概越深入地底,距离地狱越近,便可轻而易举地夺其命格……或者,只是为了营造某种地下赌场的氛围,增加刺激而已。”
正常人无法理解心理扭曲者的想法,而燕羽衣身为皇帝身边重臣,看不起,瞧不上,对此淫靡之所,亲眼见得,必定带病摧毁连根拔起。
免得拖累整个西洲。
“但如果是从前的我,大概不会想这么多。”燕羽衣沉默了会,坦诚道:“若陛下允准,便当做是维护西洲的必要手段。”
燕家从来都是这么做。
皇室给予燕家绝对的地位,燕氏为朝廷肝脑涂地。
萧骋闻言,不由得轻嗤一声:“为何不造反呢。”
燕羽衣愣住,半晌,颇有些自嘲地回他:“难道任由西凉在洲楚内斗之时上位吗。”
燕氏与皇室的平衡,内部原因极少,更多来自于外界的威胁。
如东野侯府之流,带兵能力不会比燕氏将军府差,况且朝廷也并非澹台皇族的一言堂,将军府上位何其困难。要想在京城保持经久不衰已是费尽心机,几代燕氏家主鞠躬尽瘁,燕羽衣甚至为了保护太子险些死在那场宫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