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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屋玉笼(35)

李月溶在这浴池里念起佛经来,闭着目,声音低而轻,状似呢喃。

可她的妹妹竟不经通禀,闯进了这浴池。

门倏地关上。

李玉喑见着池子里的姐姐,大笑:“又是剑,又去练剑,真活成武夫了。”

李月溶睁开眼来。

李玉喑在这浴室里,仍夹着声音说着娇话。

习惯了。

“废物大姐,要我来救。”李玉喑走到浴池边,扔下帷帽拔出剑来,看见剑刃上倒映的眉眼。

与李月溶不同,从未有人说李玉喑不似女子,他比真正的女子还要弱柳扶风、我见犹怜。

他长得像娘亲,活脱脱娘亲样,不似李月溶还遗传了几分外祖父的风骨。

李玉喑望着这柔怜的眉眼,突地就生出了恼意,眉一扬,怜儿劲坏得彻底,十足恶劣起来。

叹气,将剑插.回剑柄。

“都是些贱骨头,大姐是,外面的男男女女都一样贱。”

李月溶不理他,只低声念着经书,不像在沐浴,似拜在了佛前。

赤身.裸.体,身无外物。

李玉喑渐渐也不出声了,躺了下来。听着阿姊的佛经声,不安的心渐渐平静。

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。

醒来时,阿姊已穿好衣裳。

李玉喑望着她背影:“你倒是时时刻刻都愿做个女人。”

“从未见着你不甘。”李玉喑在外是纯粹的女儿姿态,戏弄、玩耍、看人在她面前出丑,独处时,却愿做个男人,将觊觎的人都杀了。

眼睛都挖空,四肢都斩断,叫一个个都成人彘,他瞧着才好玩。

李月溶道:“男子女子,人而已。”

她既在女儿的处境,便做女儿郎。

李玉喑又开始笑,说她糊涂。

“这世道的不公,你没尝够我尝够了。”李玉喑顺手抓起帷帽戴上,面容藏在薄纱之后,影影绰绰,“待父亲退了,我便做回男人来。”

“上山当匪贼,杀光过路客,只留下他们的娇妻,与我共度良宵啊。”跟唱戏似的,李玉喑唱着没了人影,神出鬼没地离开了。

李月溶推开门,冷风拂来,吹动湿发。

他站在回廊上,见这场雪景直到终了。

大厦将倾。

雪虐风饕。

小丫鬟们的声音近了。

李月溶回了浴室,擦干发,捡起剑。

他的剑不够沉,比不得天地重。

他握剑在手中,却无半分杀气,还跟念经似的,心平,剑静,风来去。

第23章 王妃

京城与汤城不一样,丫鬟流筝说,走在这里,每一步都好像踏在云端,飘乎乎的。

松萝只是腼腆地笑,并不附和,也不开口,她不爱说话,办事麻利,许多杂事抛下来也不抱怨,只一件件做好。

丫鬟流筝来到王府很快就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,她说这府里的王妃不得宠,整日练剑,不关心王爷也不关心王府的事,活得像个局外人。

松萝点头,却不说话,流筝推了她一下,笑:“这屋里没别的人,你怎么还是不说话。”

松萝沉默了会儿,只摇摇头,觉得不安。

流筝笑意维持不住,直白道:“你觉得我们做错了,还是觉得逼走马奴不是为了小姐,是为了我们自个儿?”

松萝看着流筝,半晌才说出话来。

“小姐不是从前的小姐,若我们不收敛些,只怕终被厌弃。”

流筝面色苍白了些,轻飘飘的劲儿散了,只觉得一头要载倒下去。

“我不是为了我自己。”起码当初不是,她真心觉得王爷好马奴不好。

是什么迷了她的眼,是这京城的富贵么。

她竟然急冲冲去打听王府女主人的事,生怕别人不知道新来的女人带的丫鬟,是个不知趣的。

打狗看主人,也丢了小姐的脸。

若王妃是个不好惹的,只这初来乍到的不知礼数,便能治了她的罪,连累小姐。

“我……”流筝微微茫然,怔愣,她也想要吗,也想依附着小姐得几分富贵,是吗流筝,她问自己,是那样吗。

松萝搂住了流筝,抱住她:“没关系。”

“人都有私欲,小姐有分寸,我们也得有。”松萝道,“此后,我们不要越过小姐做任何多余的事。”

“小姐指东,我们便朝东。”松萝安抚着流筝,“都过去了。”

流筝与松萝虽跟着队伍来到京城,入王府却被刻意分拨到离青蘅远的地方。

瑾王道:“虽有心护主,到底违逆了主子的心意,寻个好去处给些金银打发了。”

步默跪下道:“是。”

瑾王并未叫他起来,说是敲打那两个丫鬟,也是敲打他。

步默跪了许久,瑾王看了半册书才让他出去。

走出屋门,步默静静候在门外。

他沉默着,仿佛什么都未想,可一刹那,心中又闪过那女子的背影。

如果,只是如果,他才是主子,他才是站着的人,她会来到他身边吗。

步默从前是忠仆,做到足够忠心才能成为王爷的贴身仆人,在王爷跟前的,哪怕只是贱奴也尊贵了几分,外面的都要给几分面子。

王爷像一尊闪闪发光的大佛,他靠近些再近些,被王爷的金光晃到一点点就能舞着这光宣告仆人的胜利。

他站在最前面了,他是侍奉贵人的头一号。

可到底,还是跪着的,擦金身,抚金尘,无论如何,也够不到飘来的神女。

他只能抬头仰望,望见天上的神女落到金佛的肩上。

太高了,太远,他够不着。

他渴望她的裙角长些,从金佛的肩上垂落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