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四州(153)CP
步许嚎啕大哭,额头靠在许莺时手背上,喊道:“娘,你骗我,你骗我,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,你说我明天一早还能看见你,你说以后的日子要好好过,你骗我,你骗我!”
“骗子骗子骗子骗子,娘是个大骗子,娘你抛弃我,你不要我了吗……”
步许抹了把鼻涕,闷声道:“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,又笨,所以你和爹都不要我了,我改,我改,我……该怎么办啊?”
步许的啜泣声逐渐变小,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守着巢穴的幼鸟,除了一个空有其表巢穴,什么都没有。
见他情绪稳定了点,楼望开口;道:“许夫人将你托付给我,以后你有什么需要,发传讯吧,我会尽力帮你。”
第120章 明月蜉蝣
楼望将自己的传讯给了步许,转而看向冰棺,道:“安顿好许夫人,我们便送步家主去春山吧,十年后,他会回来的。”
步许揉掉眼泪,将许莺时的手塞进被窝,弯腰掖掖被子,低声道:“娘,我等会就回去,你先睡会。”
顾舟撕下四个小纸人,“砰”的声,纸人变大,一人一角地抬起冰棺。
步许取下廊上的一盏琉璃灯,走在冰棺一旁。如梦般的光点浮跃在这一小片地方,跃到步檀桦脸上,一跳一跳的。
有一个光点跳到了楼望手背上,他翻掌,光点被他抓在手心,他还没松手,光点就跑到别处了,移到步檀桦头上。
楼望说,这光点像梦蝶,步家主在做一个很漫长的美梦。
步许一个抽涕,道:“那我要再娘床边也挂一个,让娘也做一个漫长的美梦。”
梦蝶没有让人做美梦的能力.但或许琉璃灯有。
步许捧着灯,接受了事实。
他说人固有一死,死和生之间只差个等待,只不过一个在上面等,一个在下面等。
“娘在下面等,我在上面等,至于爹,他舍不得娘也舍不得我,所以两边跑。总有一天,我们都会在下面重聚。”
步许问:“楼剑尊,魂渡河里有梦蝶吗?”
楼望道:“当然,还不少。”
他还见过呢。
步许点点头:“那便好,琉璃灯让娘做美梦,吸引梦蝶陪伴,这样娘就不会等得寂寞。”
步许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,虽然天真了点,但有很实用。
因为足够慰籍,他将离别包装得没那么悲凉,还存有一现幻想般,让活着的人还能自我安慰地想,他们还会相遇,他们只是短暂离开人世,不久便会一崭新的身份回归。
于是离别代替新生,在干涸的内心重新发芽。
一行人借着夜色上了春山。
春山不大,但够高,上头全是郁郁葱葱的松树,积雪压枝,松鼠攀爬飞跃其间。
四个纸人在山壁凿出了个大坑洞,抬着冰棺放到洞的最深处。顾舟一抬手,纸人缩小飞进他衣袍,他手心多出了一个瓷碗。
深红的血液看得步许心慌不已,他隐隐知道这是谁的血,后退几步,背对着洞。
白净的手指沾染了血,顾舟蹲下身,神情无比认真,熟练地画着复杂诡异的阵法。
和步许相反,楼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舟忙碌地背影,目光似乎穿过三十年光阴,看见那一道蹲在他身旁,画阵的人。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不知过去多久,久到步许缓过那股痛,敢回头看了,顾舟才停了手,起身。
堆叠的衣袍滑落,以血画出的阵法符文浮现暗芒,无声流转。
楼望接过瓷碗塞进步许手里,步许颤颤微微的,看着红了一半的瓷碗眼泪打转,最后,他捧着碗,连同琉璃灯一起,放在冰棺边上,压抑着哭声趴在冰棺边缘。
楼望现在眼里只有顾舟,他动作仓忙掏出帕子,结果不小心拿了两条,他随便扯了条,动作轻柔地捧起顾舟的手,细致地擦拭顾舟画阵的手指,神情认真,仿佛他也在画阵一般。
细软的鲛人纱沿着指纹滑过,一点也不肯放过。直至手指重回素白,楼望才停手。
他捏着顾舟画阵的手,上面一点伤痕也没有,可楼望又清楚,在那三十年里,顾舟曾无数次割破手,以血画阵。
说不上来是感动占得多点还是心痛占得多点,他轻轻地,无比虔诚地,吻了吻顾舟的手指。
他希望顾舟永远干干净净,不染血污。
冰凉的指腹贴上温热的唇,顾舟羽睫一颤,指尖擦着唇线划过。
“脏。”
碰了地又碰了血的,哪怕已经给细细擦拭,顾舟也不愿去碰楼望的唇。
楼望抓住他即将收回去的手,重新凑到嘴边,道:“脏的话,我舔干净就好。”
说罢,楼望低垂着眼,伸出小半截舌头,舔了下顾舟。
分明是足够暧昧的事,顾舟却难受得喘不过气,他一用力,挣脱掉楼望的双手。
见楼望呆愣地看着他,顾舟又心软了,道:“不是不喜欢,只是这般作践自己的事,我见不得。”
楼望希望他不染尘埃,他又何尝不是?
顾舟说:“飞霜,与我而言,你比世间万物都要珍贵。”
楼望闻言,脸上绽放抹浅笑,他正准备把帕子放回随身空间,余光瞥见哭泣的步许,将不小心多拿出来的一条递给了步许。
步许结结巴巴地哑声道了谢,鲛人纱织成的帕子擦上了人的眼泪,泅湿一片。
“告过别后,我们就走吧。”楼望挑向远方亮起的一线鱼肚白,道:“如果想念了,再过来看看。”
步檀桦沉睡的地方刚好能望到通天之海,海水从天上云层喷涌而出,砸入底下的通天之海,清晨的曙光穿过薄雾轻笼,将海水映照的一片朦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