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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天门(12)

“且慢,”江濯听出点眉目,“上边那个书生,该不会就是被你忽悠的吧?”

黑布白骨喃喃自语,没有作答。他浑身骨头哆嗦,像松了线的木偶,“哐当”倒回神龛背后,重新变作一瘫骨堆。

江濯这下清楚了,就是这壶鬼长老作祟,用太清泥土骗诱书生,让书生借溟公之名,在岭间肆行无忌,胡乱吃人。

“你倒是一死了之,”江濯叹气,“害得岭间多少百姓骨肉离散,家破人亡。”

他绕回大阿像正面,见神龛底下有个半掩着的骨匣,打开后,正是一把干了的土,书生竟没把它吃完。江濯捻起一点,在指腹间轻轻搓了搓,没什么特别之处。他自言自语:“这土有什么厉害之处,难道真要吃下去才知道?”

小纸人歪头,打量江濯,似是被这句话给震惊到了。

江濯哈哈道:“放心,我不吃,带回去给师父瞧瞧。”

说罢,将骨匣盖好,带出了深潭。他往回走,路过两个巨像,挨个叫了一遍,却怎样也叫不醒。江濯扇起折扇,口中念念有词:“业火业火业火,给我烧了它们。”

只听两声“哇哇哇”、“呀呀呀”,它们都动起来,再不装了。

左边的说:“好歹毒!”

右边的叫:“太阴险!”

江濯收起扇子,背手道:“不吓一吓你们,怎么知道真假?这不就露馅了。”

两个巨像稀里糊涂,不知道里边的长老早就死了,只想着赶紧把这胡作非为的少爷送走。

一个说:“今日休战!”

另一个道:“赶紧走吧!”

江濯故作沉吟:“不是我不想走,而是这里漆黑一片,曲折难行……”

一个纳罕:“婆娑门徒!”

一个惊疑:“竟不认路!”

它们对视一眼,齐声说:“好笑、好笑!哈哈、哈哈!”

江濯索性席地而坐,笑吟吟:“你们笑得再大声、再畅快一点,我就坐在这里,陪你们说话,给你们解闷,看你们逗乐。”

两个巨像嘴巴大张,笑声却没了,看江濯似是真的不走了,便又愁眉苦脸起来。

一个说:“往前百步!”

一个道:“自有机关!”

再一起劝他:“走吧!走吧!”

江濯慢悠悠地起身:“我要是走了,谁陪你们讲话?”

一个说:“此地清幽!”

一个道:“禁止喧哗!”

又一起劝他:“快走!快走!”

江濯这才迈步,在两个巨像的期盼中跨入黑暗。俄顷,又见他从另一边转了出来。他看见巨像,巨像也看见他,双方都呆在原地。

一个喊:“见了鬼了!”

一个叫:“怎又来了!”

江濯纳闷望天:“我也不想的。”

还真是见了鬼了!他明明是朝前走的,数了一百步,不多不少,正回到原地。难不成他连一百步也会兜圈子?

一个说:“闻所未闻!”

一个道:“见所未见!”

它们又“哈哈、哈哈”的仰天大笑。

江濯目光一转,看向肩头。那小纸人老实坐着,仍撑着脸,见江濯看向自己,也不回避,一个劲儿地“盯”着他瞧。

江濯说:“兄弟,是你在引路吗?”

小纸人不答,倒是转过脑袋,望起天,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。

第8章 消散日小纸人换了个姿势撑脸。……

江濯放下心来,暗道:我就知道,我虽然认不清路,但也没有糊涂到连一百步也走不出!

他觉得好笑:“我第一次来这里,认不清路是意料之中,你被封印在此,怎么也认不清路?”

小纸人换了个姿势撑脸,动作间说不出的疏懒,好像这问题很费脑筋似的。

江濯说:“现在我要重走一遍,你可不要阻挠我。”

他说完,转身朝黑暗里走去,这次心里仍数着脚步,等他数到“七十”,路又被一堵墙给阻断了。

江濯不信邪,先往左边走,是一堵墙,他又往右边走,还是一堵墙!这下他也郁闷起来,口中嘀咕:“真是奇怪,莫非我离开北鹭山,迷路的毛病还加重了?

正苦恼时,头顶忽然簌簌掉下些灰尘石碴。江濯拿着引路灯,抬头看去,见一只硕大的蛇头正挂在上面。若是其他人,兴许会被这情形吓退半步,可江濯并不害怕,只恍然大悟:“原来是你在拦路!”

把他围起来的“墙”不是别的,正是溟公。溟公也是从祭坛上掉下来的,不知道在这里盘了多久,一点声音也没有。先前有书生妨碍,江濯没能仔细看祂,现在离得近,才发现祂的可怜,原来祂的两颗眼珠竟被人给挖走了!不仅如此,祂的双目处,还各写着一个“押”字。

凡是“押”、“令”、“遣”这样的字,都是令咒中的一种,可以押人遣鬼,强迫被下咒的那一方为自己办事。也不知什么人这么狠,为了使令咒奏效,连溟公的眼珠子也要挖走。

江濯说:“这两个字写得一塌糊涂,我给你擦了。”

他说罢,抬起手,替溟公把那两个“押”字给抹了。可即使这样,溟公也无法再恢复常态。江濯看祂浑身鳞片脱落斑驳,体内的灵能也隐隐外泄,怕是活不久了。

溟公倒很高兴,垂首到江濯脚边,呕了起来。江濯抬起那只脚:“倒也不必如此谢我……”

听见“扑通、扑通”两声,溟公呕出几具尸骸。这些尸骸在祂腹中待得久,都混着淤泥,腐烂粘黏成一团。江濯稍作辨认,看出几只细瘦的手,该是那些被投河喂神的女孩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