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似的情况也曾出现在江临斋身上,通神者只有失去修为灵能以后,才会露出这样的老态,但是林长鸣不仅能操傀,还能开启封魇阵,又不像是失去修为的样子。
洛胥眼尖,看清林长鸣手上的东西:“细线蛊虫。”
林长鸣手上还蠕动着数条如似黑线的蛊虫,道:“御君也认错了,这东西与细线蛊虫只是长得相似,它其实是明晗的秘术,名叫‘鸠咒’。”
所谓的“鸠”,便是斑鸠。这秘术与斑鸠看起来毫无关系,也不知道明晗为什么要给它起这样一个名字。
“当年,我想要复生师父,几近走火入魔。明晗一边表面上劝我迷途知返,一边又设计出种种巧合,使我对复生一事深信不疑。”林长鸣说,“我为了找到壶鬼族的圣女,对他言听计从,做下许多错事。”
堂内的银灯游晃,随着他的意念而飘动。在那微弱的灯光下,明濯看到他的脖颈、侧脸上都已经爬满了象征鸠咒的黑线。
林长鸣继续道:“等到我察觉出端倪的时候,已经是泥足深陷,难以回头。我深知自己知道太多明晗的秘密,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我,便佯装无知,继续与他周旋。恰逢当时四山会面,我暗中请求西奎山的黄长老相助,可惜信还没有传出去,就被明晗发现了。”
明濯说:“他一向喜欢玩弄人心,纵使发现了,也不会声张,而是会装作上当,与你再演一段戏。”
林长鸣道:“你果然了解他。不错,他先是装作不知情,接着用傀儡扮作黄长老的模样,将我骗入一处密室中。我一进密室,便被他用秘术困住,修为尽封。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种秘法,用鸠丸、鹤粉、白骨花等毒物研磨成膏药,将我在其中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,最终制成了药炉。”
“四山一体,你被困在密室中这么久,外头却无一人知晓,”洛胥说,“是他用傀儡顶替了你的身份。”
“我被制成药炉以后,受尽折磨,每一日都痛苦万分,好在天无绝人之路,侍药的小仆见我可怜,便趁明晗离家之日,将我放走。我逃出神宫,原本想回东照山,却听说林长鸣早已称病退隐。”林长鸣笑声桀桀,说不尽的苦涩,“我终于如愿了,从此不再是林长鸣。我料想他不会就此罢休,一定会再将我抓回去,便扮作乞丐,在各州之间乞讨流浪。”
他年少成名,又有如意郎这样的美誉,最后却成了个无名无姓的乞丐,足见世事无常,造化弄人。
明濯说:“他设计江临斋在先,把你制成药炉在后,又给你留下了这样丑陋的秘术。你恨他歹毒,变成乞丐也不忘报仇。但是我很奇怪,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他没死的?”
林长鸣道:“从一开始。我知道他狡猾多端,善于伪装,不会那么简单地就死了,因此一听说他暴毙的消息,就来到了霈都。”
“霈都门口的白薇武士是你召出来的,”洛胥看着林长鸣,“还是明晗召出来的?”
“御君既然问到了,我必然要实话实说,”林长鸣垂下手,“那是明晗召出来的。我与众宗门没有仇怨,杀他们对我也没有好处,我到霈都只是为了探查明晗的行踪,贸然召出白薇武士反而会打草惊蛇,再说以我的傀儡术,还不到能以假乱真的地步。”
洛胥说:“那么你引我们入阵的目的是什么?”
林长鸣道:“一是为了试探明濯的真假,二是为了避开明晗的耳目。”
“你又是如何确定我就是真明濯,而不是明晗假扮的?”明濯侧过头,额间的金箔半隐半现,“他那样厉害,在阵中也能操傀,连江临斋都被他骗过,你怎么就如此笃定自己这一次是对的?”
林长鸣说:“我与他相交多年,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格外熟悉。你若是他假扮的,我早该察觉。”
“这话不假,我也与他相识多年,对他的一举一动还算了解。”明濯话锋一转,“明晗喜欢玩一种游戏,你知道是什么吗?”
林长鸣道:“想必是操控傀儡?”
“那是他茶余饭后的消遣,他最喜欢的是演戏。”明濯身前的傀儡状若无力,身形一歪,又变回了纸人的模样。他捏起纸人,拿到眼前端详:“他既演坏人,也演好人,只要能骗取信任,他什么都愿意演,就好比此时此刻——”
纸人在他指尖微微泛皱,他抬起眼帘,与林长鸣对视:“他为了使我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,不惜与你寄生同一具身体。我看这个鸠咒的‘鸠’,是鸠占鹊巢的鸠。”
这句话一说完,四周倏忽陷入死寂,阵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,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剑拔弩张。半晌后,林长鸣佝偻的身体微微挺起,似是惊讶:“这话怎么讲?”
他脸上的黑虫密集,几乎要看不清容貌了。因此不论是惊讶,还是从容,都只能从语气来分辨。
明濯说:“是你的故事提醒了我,让我又想起一件事。”
林长鸣虚心请教:“哪件事?”
明濯拿纸人的姿势不变,道:“戏如果演得太真,别人就永远都发现不了自己上当了,而不知道自己上当的人,则永远不会感觉到那份痛苦。因此,明晗常常在引人入局后,故意露出一些破绽。”
林长鸣说:“我的故事有头有尾,不知哪里有破绽提醒了你?”
洛胥指间翻出铜板儿,在两人之间,很识趣地跟着问:“我也想知道,哪里有破绽提醒了你?”
明濯道:“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?”
洛胥将这枚铜板儿抛了过去:“嫁妆给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