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烛光也幽幽泛着白。
她到此刻才恍惚想起殷岸长老送她下山前,曾说过的一句谶言。
——虽暂不解其有何玄妙之处,但或许在某些晦暗不明的诡谲之地可以试着照亮前路。
晦暗不明的诡谲之地。
此处算是晦暗不明吗?
莫非元老能够替她指路?
思及如此,她飞快拉起师弟亦步亦趋地追在后面。
无极灯台果真晃晃悠悠地向远处挪动起来。
它本身就光芒奇亮,瑶持心跟得并不吃力,白炽的烛光仿若一轮皎洁的月,又刺目又惹眼。
起初尚且移动得不紧不慢,后面却渐次加快了速度,引着她开始由小跑变作御剑,而前方的长路望不到尽头。
灯台的光愈演愈烈,几乎有吞并天地之势,在瑶持心快要连御剑也赶不上的时候,她兜头撞进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。
浩瀚的空旷朝她袭来。
满地铺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川流,舆图般展现在底下。
身体蓦地失去了重量,犹如泡在水里,是不着地的悬浮。
这一刻,尽管无人告知她现在是什么情况,瑶持心却能模模糊糊地领悟到,自己好像在“内视”。
她拨动四肢缓慢地游走时,宛如从自身的经脉、灵骨、五脏六腑之中一一巡睃而过,可以清晰地看见灵气和血脉流动的方向。
按照奚临与大长老的说法,本命法器或许藏在体内,需要她去摸索,但前提是她已经提前生出了与之命魂相连的兵刃,若没有就只能是徒劳。
也不晓得能不能找到。
她沿着筋骨一寸寸搜寻,一路一无所获。
忽然,在靠近中庭的地方传来一阵颇有韵律的跳动声。
瑶持心抬起眼,此处她貌似能随着心意瞬移去任何的位置,于是心念一起,顷刻便站在了一个巨大的物体面前。
是真的巨大,她自下而上,仰酸了脖颈也难望见顶端。
很难描述……
此物既不像兵刃,也不像器皿。
它两头削尖,但并不对称。
真要形容,更像一颗……多棱的晶石,颜色灰暗古拙,每一个棱面都光滑无比,清清楚楚照出了大师姐的模样。
这是个……
什么东西?
晶块一言不发,正居高临下,冷漠而诡异地看着她,气场竟颇具威压。
说不出来由的,当瑶持心的目光对上“它”时,心中隐约有一种不适之感,居然会从一个死物身上看出“活”气。
而且她甚至能感觉到,对方也同样的,在与自己对视。
那股视线带着高高在上的尊贵傲慢,似乎平等地将每一个纳入眼中之人视作微不足道的蝼蚁。
冰冷得叫她背脊无端一凉。
瑶持心犹豫地伸出手,指尖刚准备靠过去,这块赶制出来的紫微星镜大约终于到了极限,头顶“啪”地起了一声皲裂的碎响。
她动作一缩,忙打量四周。
空阔敞亮的内心世界裂开了一条漆黑的缝,接着是第二条,第三条,崩塌的速度超出想象。
只在须臾间,天地已剧颤不止,紫微镜难以为继,不由分说地将他们一股脑扔回了现实的世界。
大师姐再睁眼时,眼前仅剩下小院上空清冷孤高的月亮——这次是真实的月亮了,蒙蒙的有一层薄雾。
仙市提供的秘境清幽雅致,偶尔响起几声高高低低的虫鸣,此外再无其他。
回望天色,前后才过了不到一炷香。
身后那一人来高的镜子重新归于原来的大小,哐当摔在地上,白玉嵌着的镜面四分五裂,灵气全部散尽,俨然是不能再用。
奇怪。
瑶持心站在月光下,还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,犹自沉浸于先前所见的古怪里,若有所思地忖想着。
刚刚最后一眼看到的……那是什么?
难道就是她的本命法器?
可自己为何没有一点心意相通的感觉,跟师弟之前说过的,所谓“如同四肢”“随意使用”不大一样啊……
而且这玩意该怎么召唤呢?看上去不太有攻击力。
叫一叫名字它能答应吗?
可它叫什么……也没个人告诉她。
本命法器的名字,莫非是要现场取一个?
现在取不知来不来得及。
……
大师姐尚在一门心思地支着下巴琢磨,脑中忙碌得无暇他顾,不远处,是同样被传送出来的奚临。
青年游离无光的瞳孔在清辉的照耀下缓缓恢复了神采,镜子破碎的刹那,他好似神魂归位,头冷不丁打了个颤,如梦初醒般环顾四周。
奚临本就是背对她。
仅一眼,他就迅速意识到了什么,当下想也不想,抬脚顺势要往小院后门的折廊走。
“站住。”
身后那人明明正心不在焉地念念有词,竟然半点没忘记这边的动静,两个字出口得堪称平和,他听不出一丝情绪。
她叫他站住,他就没敢再动了。
奚临迈出一步便停在原地,近乎认命地闭上眼,脸上流露出一个很想扶额的表情。
万万没料到会这样。
扰乱心神的东西以往不是没遇到过,欲念、奢望、执著、仇恨,思绪一起,压一压很轻易就能压下去,修行之人与心魔相斗是常事。
可不知道为什么,在紫微镜中师姐走近跟前的刹那,镜子的势头瞬间便排山倒海地盖过了他,根本连他自己都还未反应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