瑶持心正要把视线收回来,突然间不经意地在围观的路人之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。
小少年在最外一圈的人墙里,领着他那帮粗布麻衣的伙伴们,满目憧憬地高高朝她挥手。
他兴奋得面红耳赤,在一水冷眼旁观的表情中显得扎眼极了,或许是过于激动,惹得周遭的修士们频频皱眉回顾。
居然是阿蝉。
这小子什么时候混进来的?
他怎么过的看门筑基那一关?
瑶持心来不及疑惑,很快发现近处的白晚亭挤在水泄不通的修士当中,拢着嘴不知在对她说什么,口型夸张又用力,当瞧见她注意到自己之后,便兴高采烈地握起拳头晃了晃,手里隐约攥着个绿油油的穗子。
白家的审美是一脉相承吗,还有没有得救了?
她怔忡地微微启唇,近乎在匪夷所思。
而再远一点的地方,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焱朝风亲自登场了,带着张只露出双眼的面具,高深莫测地冲她比了个鼓励的手势。
大师姐尚未接收到,瑶光席位上的殷大长老先隔空打了个冷战,心有余悸地抚平手臂的鸡皮疙瘩。
仙市的大老板轻易不以真身示人,连自家的拍卖也不露面,今天会亲临现场,可见是给足了瑶光山脸面。
瑶持心看得不自觉牵起了嘴角。
在这当下,这一时一瞬,她忽然觉得热泪盈眶。
原来这茫茫世上还有一些人在期待她的表现。
并不因为她是瑶光山的大师姐。
尽管只寥寥几个,一个手掌能数过来的数量,然而大师姐仍然十分感激。
好像在荒芜又空寂的长路踽踽独行时,一回头,发现一直以来荒凉萧瑟的身后居然不再是空无一人。
是星光灯火,明月遍地成霜。
铜钟敲响第一声时,朱璎说道:“既是切磋,自然各凭本事,大家都是器修,想用什么法器随便你,当然,你要是术法剑道精通,喜欢用别的手段也行。”
铜钟敲响第二声。
“输赢以这个擂台为限,谁先认输,或者谁先头一个失去意识,就算分出胜负。”
待铜钟敲响第三声,瑶持心凌厉地一抬眼。
两个人同时动了。
器修的优势在于法器而不在各自的硬实力上,因此比之别的流派,打起来的阵势不那么天崩地裂。
瑶持心起手就用琼枝,长刀自上而下掀开一道风。
大片的冰山随之拔地而起,削尖的冰刺一路声势浩大地袭向对面的朱璎。
少女眉梢轻扬,大约对这柄兵刃早有耳闻,脚下踩着一片竹叶似的仙器轻灵地避开每一根行将刺穿她的玄冰,羽毛一样沿场地刮了一圈。
琼枝和瑶持心磨合得最久,今时的威力俨然是鹫曲那一场所不能比的,不过片瞬,整座地台的形貌已经全变了。
冰雪凝塑的高山嶙峋盘虬,地面倒刺横生,根本无法落脚。
而尖锐的冰峰犹在继续,追着朱璎不死不休,暴起的冰雪宛如一只大掌,一层接着一层冲她扑去,试图将她溺毙于风雪之下。
林朔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观望,不难感觉出瑶持心这一局和对鹫曲时的方式截然不同。
她打得非常冒进,可以说是开场便选择先发制人,貌似又回到了从前一上来就露底牌的打法。
根本没有要先试探对手深浅的意思。
林大公子不禁纳闷地沉吟,她在干什么?
琼枝的冰霜窜起数丈来高,隐隐有龙形之态,咆哮着朝近在咫尺的器修张口咬去。
踩着竹叶只顾躲避的朱璎在这时停下了,她身姿从容地笔直而立,只翻起袖袍,单手一伸,对准了即将把自己咬得粉身碎骨的血盆巨口。
掌心里恍惚有什么东西忽明忽暗。
“想引我用火?”
她望向自己面前的冰雪,气定神闲地一笑。
那条雪塑的巨龙居然定在了她掌前没能寸进半步,瑶持心不由皱起眉头,而琼枝似乎也在跟着她挣扎用劲。
霜雪肉眼可见地浑身打颤,却还是难以为继。
下一刻整条雪龙从龙首开始崩塌,像被什么锋锐之物砸碎,顷刻崩溃了大半。
朱璎慢条斯理地撤回手里的法器,“可不是只有火才对付得了冰山的。”
知道瑶持心打的什么算盘,这满场密不透风的冰霜,她若一把火下去,保管烟雾弥漫得分不清东西,正好能给她偷袭的机会。
算计她?门儿都没有。
也就是在这时,场外有眼尖的修士已然留意到原地里的瑶持心倏忽不见了踪影。
朱璎刚回神,身后的一块碎冰光华暗闪,她微一侧目,一柄剑宗特质的长剑轻描淡写地迎上了削来的霜刀。
两刃相交之处几乎蹦出了火星子。
“哦。”她手上力道不减,一双桃花眼却笑得轻蔑,“阴阳缠丝护手啊,真是好东西。”
“我记得炼制此物的其中一味材料是孟极虎牙,而今孟极兽在整个九州已灭绝多年,这恐怕是最后一副了。放拍卖场怕是能拍出天价吧。”
瑶持心无暇听她废话,细碎的寒冰透过琼枝的刀锋缓缓向对方蔓延过去。
透亮的刀身映出了朱璎似笑非笑的眉宇。
忽然间,她冷不防感觉到脚踝被何物扣住,低头一看,精怪般的藤蔓正一圈一圈顺着小腿缠上来,绑得人无法动弹。
少女一把挥开她的霜刃,拉出一段距离,一个杀术转瞬掐在指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