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内多是白姓的自家子弟,哪怕窃窃私语,讲得总不会太难听。
后辈们小心翼翼地窥着他的表情,照旧恭敬地行礼。
“少爷。”
白燕行不冷不热地颔首应声。
他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肯定编排上了,这倒不稀奇,人们谁不喜闻乐见天之骄子跌落神坛,站得越高摔得越重。
世人对待天才就是如此,得胜是应该,输了便是耻辱。
从前也并非毫无败绩,算不上觉得有多难以承受,消化两日就能好。
他最憋闷的还是在奚临的剑下措手不及,为自己的临阵反应匮乏而懊恼不甘,明明都是轮流占尽优势的一方,人家确实能轻松压他一头。
白燕行对奚临那日为何偷袭北冥剑宗不感兴趣,对他是不是故意隐瞒实力也不感兴趣。
他眼里只有他的剑。
不得不承认,自己的修为离突破境界还差得很远。
白晚亭穿过垂花门,见到他的背影,扬起手试图让声音显得欢快一些:“哥哥,哥哥!——”
白燕行回过神,看向她时神色不自觉地漫上柔和的光彩,驻足等着她跑过来,“晚亭。”
“上哪里玩去了?这会儿才到家吗?”
白晚亭当然没告诉他下午自己也在场,“今日海边有祥瑞出没,我和朋友去瞧大玄龟出海,趁机一人卜了一挂,它说我鸿运当头,来年必有好事发生!”
玄龟是上个月出现的,她顺嘴扯过来胡诌,而白燕行也就那么站着含笑听她没一句正经话,天南地北地拉东扯西。
“怎么不让玄龟替你卜卜姻缘?”
小姑娘皱起鼻子不满地笑他:“我又不想嫁人,哥,你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,难道女孩家必须得心心念念着给自己找个丈夫,找个道侣吗?”
“迂腐死了!”
“好,好,是我说得不对,哥哥给你道歉。”
白燕行啼笑皆非地颔首,恍惚记起什么来,“对了,之前不是想让我陪着练剑么?趁现在我得空,要不要指点你一下?”
“好啊好啊。”她连连抚掌,“马上天黑了,我们等入夜去梅花林比赛用剑气捉萤火虫好不好?叫上闻君和朝夕他们一起。”
白燕行刚要答应,那头熟悉的灵气快步接近,人未至声先到,是他的父亲。
“怎么会出这种事!闹这么大,也没个人通知我一声!”
白石秋甫一现身,整个山庄的气息似乎都凭空冷硬了一倍。
他打眼一望,见他二人在此处,当即走了过来,少见地不曾拉白燕行去偏厅书房谈话,直截了当地质问:“燕行,外面传的那些,是真的吗?好好的为什么会在仙市里打起来?不是朱璎与瑶光山的纠纷吗,如何把你牵扯进去了!”
知道要安抚他不是件容易的事,白燕行耐着性子道:“此中缘由说来话长,但仅是一场普通的玄门切磋罢了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白石秋闻言,精准地捕捉到令他在意的重点:“这么说,你当真输给了一个外门弟子?”
他启唇半晌却有预感自己解释了也是白费唇舌:“是,可是……”
“这叫‘没什么大不了’?”
这简直是天塌地陷!
白石秋急得团团转,“你是不是状态不好,是不是对方用了阴招?还是近来修炼上走了岔?一定观澜那老东西总使唤你,害你没时间好好练剑了对不对?”
白燕行:“爹……”
他自顾自说得咬牙切齿,“就知道老家伙迟早得对你下手!”
然后瞥到白晚亭,又恨铁不成钢:“不是叫你别打扰你兄长吗?你怎么总不听话!”
白晚亭只好垂下视线,不敢吭声地往后退开。
白燕行终于皱眉拔高了嗓音:“爹,这跟晚亭有什么关系,而且也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“那是怎么样?你别告诉我林朔改了名字叫‘外门弟子’!”
他尚未开口,已觉疲惫不堪:“外门弟子里也有高手,人家并非无能之辈。”
“只是输了一场而已,等我以后多赢几次,外面的口风自然会转向,您又何须在意。”
白晚亭远远地退避到角落里,听见他爹扳着兄长的双肩慌张又急迫地说道:“你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了,你是能够代表北冥剑宗实力的人啊!”
“什么叫‘只是输了一场而已’!你怎可如此轻视输赢,有一次松懈,便有第二次,第三次,你这样下去,白家以后怎么办?”
“燕行。”他眼神一瞬间变得尤为深邃可怖,仿佛能将人箍进其中,“你忘了逢山和你娘的期望了吗?”
“你对得起他们吗?燕行!”
当白石秋提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时,青年双目间的倦于应付渐渐潮水般地褪却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醍醐灌顶。
白晚亭眼看着兄长紧绷的五官霎时像失去了全部的温度。
他在发呆。
下午怀揣着雪耻之心败于奚临之手,要面对朱璎蛮横无理的刁难,听着一路上无关人士的折辱,直至此时,白燕行耳边嘈杂的轰鸣声越来越响,灭顶似的要把他兜头淹没。
而父亲颤抖着抚上他的肩膀,重重地用力一握,在暴虐的耳鸣里轻言细语地安慰道: